银竹已经铺好了细簟席,中间放置食案,四把酒壶依次摆放,酒香传入鼻下。
荀玄微举杯倒酒,示意阮朝汐坐过?去。
阮朝汐整理长裙摆,姿势极端正笔直,以聆听教?训的?姿态跪坐在对面?的?细簟席上。
这种细簟制的?坐具她在书房里坐惯了,没想到今晚的?簟席居然真的?只是薄薄一层竹席,下面?没有填充棉物。才坐下去,席面?下细小?的?砂石咯得她膝盖生疼。她无声地抽了口气,强忍着没动。
荀玄微撩袍坐下,笑睨了一眼过?来,“此处除了你我二人,并无旁人,你竟还坐得如此端正?怕沈夫人过?来打你手板么?”
阮朝汐回瞄一眼。对面?坐得随性?,倚着枫树屈膝而坐,广袖垂落沙地上。
她默默腹诽,“就算他无礼箕坐,沈夫人自然不敢过?来打他手板的?……”动了动,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盘膝坐在细簟席上,仔细拍去裙摆的?细沙,长裙遮住膝盖和腿脚。
咯得生疼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心舒展开来。
对面?递来一杯酒。
阮朝汐接在手里,打量了玉杯大小?,普通的?二两杯。“荀三兄,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大好。”说着就要把酒杯放回盘中。
“酒量不好就练起?来。”荀玄微靠着枫树,仰头饮尽整杯美酒,“哪个生来海量?”
阮朝汐捧着杯,谨慎地啜了一口。
她这几?年?其实酒量见长,云间坞逢年?过?节时,一轮酒敬下来,喝上十几?二十杯都无妨。
但荀七娘喜欢和她拼酒,她每每拼不过?,新年?都要喝醉几?次。她今晚入小?院是来问事的?,格外?留意酒量,免得喝酒误事。
小?院里各处灯火明亮,空屋再无人居住。
一整日不言不语地观察下来,她心里积攒的?疑惑几?乎可以塞满一间空屋了。
“二郎君的?那两房姬妾,已经随二郎君走了么?”
杯里的?酒苦涩,并不如闻起?来那么好喝,她喝了一口便放下,抱着兔儿,随意挑了一件和两人关系都不大的?琐碎事问起?。 “在小?院住了那么久,我一面?也?未见到。”
荀玄微去望两边空屋,同样随意地应答,“二兄已经整装离去。出行车马未见女子。他那两位藏娇的?美人……唔,大约是赠人了。”
阮朝汐抚摸兔儿的?手一顿。眼神没藏住情绪,显露出震撼。
……赠人了?!
荀玄微噙着笑睨她一眼,“有什么可惊讶的?。又不是正经纳入门的?侍妾,不过?是两个歌姬而已。二兄即将出任豫州刺史,岂能耽于美色。转赠美姬,携亲信臣属上任,才是常理。”
阮朝汐心头的?震撼更加剧烈,“二郎君即将出任……豫州刺史?”
坐镇历阳城的?豫州刺史,不是平卢王那厮么?
荀玄微在夜风里悠然饮尽杯中酒。
“你在荀氏壁里耽搁了不少时日,不清楚外?头的?动向。这些时日,我已正式上书辞官,并举荐平卢王殿下继任司州刺史。平卢王殿下苦苦挽留,奈何我去意已决,平卢王慨然承诺,若他继任司州刺史,继任豫州刺史的?人选,他将举荐我二兄出仕。”
阮朝汐:“……”
他对历阳城里那位平卢王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随七娘偷偷出行,在历阳城外?窥得的?毒蛇出窟般的?狠辣形貌。
如今不过?一个月时日,怎的?听起?来,竟像是关系极佳的?一对好友了?!
阮朝汐瞠目无言。乌亮的?眸子在夜色里微微睁大。
枫叶被夜风垂落,晃悠悠飘落她肩头。她抱着兔儿。兔儿偶尔动一下粉色耳朵,她以白皙指尖轻柔梳理着兔儿长毛。落在荀玄微眼里,格外?乖巧可人。
仿佛春风拂过?千顷大湖,心弦微微拨动,他抬手揭下她发间的?红枫叶,又温存地替她捋顺被风吹乱的?额发,拨弄正了乌发间的?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