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默认之前对荀莺初的那番言语,是?刻意吓她了。
阮朝汐低着头,正思忖着,耳边却又传来极平静的一番言语。这回是?说给她听的。
“但是?十?二娘,你和七娘不同。你是?陈留阮氏的旁支女,虽然出身?高门,但司州那支的房望[1]远不如豫州这支。似你这般不上不下的身?份,又生得过于?出众,落到了平卢王手里,他可以正大光明把?你掳走,辱了你,却又借口你身?份不配,只?给你一个姬妾名分,陈留阮氏亦无可奈何。”
阮朝汐默然听着,只?觉得呼吸发紧,渐渐喘不过气?。
夜色中?惊鸿一瞥的历阳大城,城下紫袍玉带的平卢王,黑压压潮水般的府兵,仿佛出现?一张无影无形的大网,将她网在其中?。
手心猛地一痛,她低头去?看,刚才不知不觉时竟掐破了,一抹血迹出现?在掌心。
她生得肌肤白皙,手掌那抹血色显得格外显眼,落在身?侧钟少白的眼里,脸色都变了。
钟少白冲过来挡在阮朝汐面前,“外兄!你何必……你何必!你吓着十?二娘了。”
荀玄微的目光转去?阮朝汐的衣袖处,瞥过迅速蜷起的掌心,视线又移开,并不说话。
阮朝汐把?手背到身?后?,“没有。”
她示意钟少白让开, “多谢坞主告知真相。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很好。” 荀玄微站在五步外,大半个人陷在山崖阴影里,侧身?遥望着远山雾色,神色看不分明。“那就继续听我说。”
“七娘议亲之事,暗中?已经筹备不少时日。十?二郎,你和七娘青梅竹马,你的品貌、出身?、年?纪,都堪为佳选。荀氏壁、钟氏壁两边正在堪舆八字。”
钟少白猛吃了一惊,脸色倏然涨得通红,又很快转为苍白。
“你们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心性未定,原本两边都不着急。但因为这次平卢王的意外,只?怕要加速准备起来了。”
荀玄微淡淡说,“还站在这里作甚。七娘在车里哭了许久了。你过去?看看她。”
钟少白原地连着倒退三四步,压抑地转过身?,抬手抹了把?发红的眼角,大步走出去?空地。人却并未去?七娘马车探望,直接奔回自己的车,粗鲁甩下了车帘子。
阮朝汐独自站在松树下,望着钟少白奔远的背影。
荀玄微走近半步。
“后?面还有。想听么?”他平淡提醒一句,“出了坞壁庇护,外头正在发生的许多事,都是?不怎么动听的。”
阮朝汐不自觉地捏了下掌心。掌心生疼。
“想听。”她深深地吸气?,呼出,“坞主请说。”
“你果然长大了。心有主见,辨析分明。”荀玄微道?:“我说过,再叫坞主不妥当。换个称呼。”
阮朝汐微微一怔。荀玄微此刻的声线听来不似平日的和缓温煦,声线低而冷冽,显出几分陌生。
阮朝汐表面的神色看不出异常,衣袖里藏着的指尖往下,不安地捏了捏衣角。这是?她习惯的动作,不想却摸到了一小截硬玉石,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自己放在荷包里的玉簪。
她昨晚收下了那支及笄贺礼的玉簪,在灯下仔细看过一遍米粒大小的十?二只?玲珑小兔儿,把?玉簪收进了腰间荷包里。
她指尖来回捏着玉簪,立时想起昨夜城门下的那场不加血的交锋,又想起了自己和七娘无意中?闯入历阳城一摊浑水,替荀玄微此刻的不寻常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或许正如霍清川提醒的,他确实心情不佳。
想到这里,阮朝汐紧绷的眉眼和缓下来。
今日为了维护好友,她当面顶撞得已经足够了。荀玄微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毕竟和其他人不同。
她收敛自己心头苏醒的小兽般的本能?尖锐,没有再试图顶撞他。
想了想,谨慎地换了个周围人都用的称呼,“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