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骑过了欧式建筑群,穿过商业街,上了高架桥。

桥的这侧是新区,那侧是正准备拆迁的旧区,下了桥,路灯渐渐密集起来,前方是沙尘遍布的施工现场,拆了一半的空楼房在夜风里伫立着半个身子,像张大口的野兽。

因为是工地,这片挂了不少探照灯,亮如白昼,虽然路况差,但照明比起新区却没多少区别。

车轮摩擦着路上的小石头,发出轻微的嗞呀声。

路过一片废墟时,陆沉沉突然说:“停下。”

电动车应声而停,周恪一还没扶稳,陆沉沉先一步下了车。她走近废墟,帆布鞋踩在碎砖上,晃了晃身,站不太住。

周恪一拔了钥匙,慢慢跟了上去,在她身后保持着没多远的距离,默默地不出声。

陆沉沉走了大概十几米,站定,目光缓缓落到了废墟深处那里是一片乱七八糟的砖头和沙砾,已经无法辨别建筑的本来面目,可是她很笃定,笃定到不用怀疑。

她转过头,说话的声音夹着风,有种失落与空洞在里面,说:“你看,这是我家。”

周恪一走上前,她又指着废墟附近,一家还未拆迁的旧铺子,大约十平米的样子,在路旁摆着几张简陋的塑料桌椅,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在忙活,几个建筑工人聚在一块酣畅喝酒。

她说:“我爸以前经常带我去那儿喝冰镇绿豆汤。”

周恪一在她身边站着,瞅了瞅那废墟和铺子,又看了看周围错落着的,简单的板材临时搭建的工人宿舍。

他不知道陆沉沉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他看得出来,她不需要回应。

他们默默不知站了多久,一阵风刮过,卷起沙尘扑到身上,陆沉沉才说:“走吧。”

然而此时,只听见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是建筑工人发现了工地上有人,打着手电筒走过来,光柱直直照在他们脸上,“干什么呢你们!”

周恪一和陆沉沉一同回头。

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建筑工人,手里的手电筒一通瞎照,灯光打到陆沉沉脸上的时候,眼睛都给看直了。

工人平时吊儿郎当惯了,工地上又几乎都是男人,是以他的心思几乎立即活泛了起来。

他也不敢多放肆,但语气突然就从尖锐转成平和,走到他们身边时,伸手就要去揽陆沉沉的肩膀,“哪儿的学生啊,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儿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嗯?”

这样的油嘴滑舌陆沉沉见多了,已经无动于衷,冷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工人追上来:“诶,小美女你怎么这么怕我呢……”

陆沉沉皱了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正要开口呵斥,只见身前突然挤进来一个庞然大物,宛如一座大山,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周恪一不动声色,冲工人笑了笑,说:“我们路过看看,这就走了。”

工人伸着脖子,企图再去撩下陆沉沉,都被他仗着体型优势挡了过去。

陆沉沉在身后说:“我们走吧。”

周恪一笑,往后格开她,将她庇护在自己身后,二人一起往回走。

工人在身后咬牙切齿,狠狠骂了句脏话。

等到了电动车前,陆沉沉突然问:“你刚才干嘛那样?”

周恪一上了车,把钥匙插进孔洞,解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嗯?”

“我只是做好一个司机份内的事。”

陆沉沉挑眉,嘴角微微扬起。被压抑了一晚上的坏心情,总算稍微好转了些。

她也上了车,说:“走吧。”

周恪一嗯了一声,却没有骑车,弯下腰,在车前的挂钩上解下个塑料袋,手往后递过去,“给你。”

质量堪忧的塑料袋里,是质量同样不佳的一次性杯,封了口,装着冰镇的绿豆汤,煮得出了沙,看着就清冽爽口。

陆沉沉愣了下,才伸手接过。

她问:“这也是司机份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