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猛烈的震感又从二人脚底传来,劈断的树混着泥沙成了汹涌的泥涛,顷刻间大半服务区被掩盖的严严实实,凄厉的哭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被掩盖在砖石下的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挖、挖不出来人了。”

广场上,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但下一刻,四散的人仿佛再次被拧紧了发条,拖着伤躯的、侥幸逃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躲瘟神一般,逃离了只剩下半个服务区大厅的服务区,开车的人少了近一半,剩下没有交通工具的例如他们,只能跟着熟悉路程的老乡,组成长队走在空旷的国道上。

薛宜宴平章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从逃出来到在被斩断的国道上行走,一刻都没分开过,薛宜愣神的状态直到此刻都缓过来,女孩的手好像捂不热似得,任凭男人如何用力握着都冷的像块冰,薛宜不肯开口,宴平章便只能一遍遍的像身边那些逃难的人一样对薛宜重复:

“会好的,一定会的,我们每个人都会平平安安的。”

“有石头,大伙儿快躲开!”

宴平章的话刚说完,又是一波剧烈的震动,收到领头司机的招呼,从服务区逃出来的人俱是迅速散开躲避着山上掉落的滚石,直到这时,薛宜才回过神,看着拽着自己手紧紧不肯放开的人,薛宜抬手擦了把眼泪大声道:

“宴平章,刚才司机大叔往门口推了我一把,不然他不会死的。”

虽然二人又侥幸躲过了这波余震碎石,可看到身边受伤的民众,宴平章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礼仪,将泪眼朦胧的人用力的抱紧在怀里,哽咽着开口。

“我知道,我看见了,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他,如果我们可以回去,他的家人我会负责到底,我真的不敢想如果我刚才没有抓住你的手,把你拽出来我该怎么办,哪怕是现在我一分一秒都不敢松开你的手,薛宜你振作起来好吗,我们是在逃命,你真的不可以再走神。

为了自己为了救你的司机师傅,为了我们的父母家人,哪怕算为了我,我们一起来得,你要我怎么心安理得一个人活。

我不怕死但是我怕一个人活,我怕一个人背负着你的命活,那样我宁愿去死,所以,哪怕是你可怜我,可怜我卑鄙的道德感,可怜我无耻的心安理得,你都不要再恍恍惚惚了,打起精神,我们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上一次被死亡追着跑是人祸,这一次是天灾,薛宜悲哀的发现哪怕练习了不下百次,在这一刻她还是软弱的害怕,地震来时,如果她可以机灵一点,不用司机大叔推她那一把,在宴平章拽着她跑时没有腿软四肢发麻,那位司机先生会不会也能跑出来,至于宴平章说的道德感和心安理得,薛宜很清楚的知道,他是在安慰,在化解她卑鄙的道德感带来的痛苦。

“不怪你!我不怪你,我相信在危机关头推你一把的司机师傅也不怪你!我需要你,就像你救我一次又一次一样,你是自愿的,我也是,师傅也是,因为我们都是有同理心的人,我们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人在自己眼前受伤,只因为我们是善良的人。”

短短一天看到两次情绪崩溃的薛宜,宴平章发现自己除了心疼再无别的情绪,早上薛宜哭时他也想像现在一样给对方一个依靠,可惜没有机会,但此刻获得了让人被依靠的机会,感受着胸腔处的微微震动,听着耳边抽噎到呼吸不畅的微弱哭声,宴平章发现他根本不需要这样卑劣的机会。

如果可以,他希望薛宜永远不用依靠任何人,永远不用流眼泪。

像薛宜一样哭泣崩溃的人不在少数,性别年龄职业身份,所有的一切在天灾面前都渺小到微不足道,刻板印象里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也会坐在马路沿上嚎啕大哭着、骂着天道不公,骂着还我孩子、还我妈妈。

宴平章抱着怀里还在哭泣的人,仰着头看了看逐渐变小的雨,苦涩的笑了笑,轻声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