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杰拉德贪婪地注视着阿加佩,熊熊燃烧的情火如此笃诚炽烈,令他的心都疼得缩成一团了。
他看着阿加佩与公主交谈,时不时地露出微笑,两片柔软的嘴唇向上弯起,在颊边旋出小小的笑涡;他的头发长了些,现在正束在脑后,一丝调皮的卷发从耳边翘起,痒痒地蹭着侧脸;他瘦了吗?他的雀斑被阳光晒成更温暖的深色了吗?杰拉德目眩神迷,无法分辨,就在曚昽的傍晚与黄昏下,那双蔚蓝色的双眼也泛出微微的紫色,美得超凡脱俗,令他感到自惭形秽。
他如饥似渴地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阿加佩的声音温柔而友善,此刻再度重温,不由令杰拉德想起先前的许多个夜晚,他就是用着比这时还要温柔的嗓音,为自己疏解噩梦后的难熬时光回忆调动着现实的感官,几乎使他喉咙发痒,视线涣散,难以站稳脚跟。
阿加佩的十根手指,还有他说话时轻轻挑动的眉梢,眼尾浓密的睫毛……天啊,因为太过想要触碰、抚摸它们,杰拉德的掌心和手指都感到了痉挛的疼痛。
忘了虚无缥缈的幻象吧,他对自己说,现在他就在这里,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比什么都真实,比任何事物都摄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于激动,心跳的也太过于剧烈了,他甚至有种错觉,就像捕捉最微妙的香料气味一样,他也能在迎面吹来的微风中,闻见阿加佩身上混合着黄油和苹果的香气。
神魂颠倒的情感令他难以自持,思想与心灵一同颤栗着。阿加佩不用说一个字,一句话,但他的存在本身,一种压倒性的真实感,已经要将杰拉德彻底击垮了。
看到公主起身离开,杰拉德也难以抑制地向前挨近了两步,就是这一举动,使得他被发现了。
“您想怎么样?有话就直接在那儿说出来吧,因为我不想您站在我的花园上,我怕您的歹毒心肠,会让它们来年都开不了花。”
他听见他的声音,他是对自己说了这话的!人的心绪,果真是随着世事的变化而变化,假如他还是以前那个杰拉德·斯科特,听了这话,一定会感到饶有兴致的好笑,并且在心中思索了如何要说这话的人后悔的十几种手段;假如是黑鸦听到了这话,他必然悲痛得说不出话,连心也要碎成一片片的;而现在,是他听到了这番话,他是已经被命运摔碎的人,是融合了黑鸦记忆的杰拉德,因此,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高兴,该痛苦,该忏悔,还是该跪倒在阿加佩脚边,流着眼泪,请求他的原谅。
“如果我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长久的缄默过后,杰拉德沙哑地,哽咽地开口,小心翼翼地挑选着措辞和语气,“我……我不求原谅,只要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对不起。”
第45章
听到他这么说,阿加佩可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他狐疑且警惕地盯着对方,辨认着黑鸦隐藏在暗处的身形,花园的晚风静静吹拂,他当真像个瘦长的鬼影似的,默不作声地立在那儿。
“免了,”阿加佩保持着冰冷的语气,“我可当不起一位斯科特人的道歉。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也请您别待在这儿,吓唬过往的行人了。”
杰拉德睁大双眼,近乎惊慌失措,千头万绪,一齐在他脑海中奔腾喧嚣。他怎么知道我是斯科特人?他认出我了吗?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吗?可是,倘若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怎么还能冷若冰霜地站在原地呵斥我,而不是做出一些更……更激烈的举措呢?天父啊,难道他已经从旧时的噩梦里彻底走出了吗?抑或说,他仅仅指认了“黑鸦”是一个斯科特人,而不是杰拉德·斯科特?
恐慌、呆滞、侥幸、失落……种种问题,重重疑惑,全在瞬息间掠过他的心田。杰拉德张了张嘴,一时间理屈词穷,无法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您……”他结结巴巴地低语,这一生中,再也没有如此卑怯,如此畏惧的时刻,“我请求您,发发慈悲,我没有,我不是……”
杰拉德·斯科特当了一辈子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