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上了王轿,放下门帘,李登宵才从李连城怀里挣脱出来。

王轿中大小陈设极尽华美,垫著厚厚的氆氇地毯,李登宵垂首闷坐了一会儿,将鬓边长发挽在耳後,李连城抱膝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嘴角微微上翘,难得的露出几分稚气。

一路上李登宵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暗自忖度二哥会如何出手。苦苦等待许久,直到轿身摇晃著停在地上,也没等来什麽风吹草动。

李连城目光灼灼地又看了他一阵,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起身出了王轿。

李登宵仍未回神,心下忐忑,以为又是空欢喜一场,良久才掀开轿帘一角,打量起祭祀情况。

他还记得以往祭祀时,大皇子早夭,李连城既是庶出,辈分又最轻,时常受些冷落,不像他和二哥,锦衣华服,意气风发,紧随父王身侧。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生不如死,本应继承王位的二哥驻守蛮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反倒是这个当年对谁都温和有礼的李连城身登大宝。事到如今,只恨当年有眼无珠,从未看穿过这个谦和的四弟。

也不知他到底用了怎样的权谋手段,让那场宫变名正言顺,更不知是怎样的帝王心计,让天下百姓再无怨尤,敌国不敢来犯。

若是二哥当年称帝,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吧。

透过轿帘的一角,李登宵远远看著今日身穿冕服的李连城,冠冕前垂著十二旒明珠,随著李连城走上祭天云梯的动作而不停晃动著,玄朱两色的冕服衬得他唇如含丹、面如冠玉。

李登宵看著李连城登上祭天台,群臣朝服跪拜的时候,彷佛被那道人影晃伤了眼。

李连城朗声读罢祭文,把祭文送入火中付之一炬,接下来万岁之声滔天响起。

李登宵模糊地想起自己十四岁远赴边疆,浴血杀敌、无惧生死,不就是为了换取这样一个太平盛世?

既然如此,谁做皇帝似乎也没什麽大不了的,若不是因为他强加给自己的那些耻辱……李登宵想著,突然在软垫上猛地击落一拳。

不知过了多久,轿帘再次被人掀开,李连城跨进轿中,拔出玉笄,解下沉重的冠冕,轿身摇晃著被人抬起来,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李登宵隐忍的神情,疑惑著伸出手去:「怎麽了?」

李登宵不由分说地避开,恨道:「草民只是想起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