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兄弟们加上老弱妇孺总共是百余人。
如今,我看着他们骤然发问:“你们现在都是有了户籍的人,若不愿背井离乡,从此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姓名,可以堂堂正正活着。”
可兄弟们都齐声喊着。
“大当家去哪,哪就是家。”
这大荣我实在一刻也不愿待了,这般能随意舍弃自己子民的君主,这般因多疑就要葬送一个爱民如子的将军的君主。
不知何时,我们又会成为弃子。
我唯一挂念的只有裴言昭。
我任由眼泪肆虐,站在城门外,缓了好半晌才说。
“走吧。”
裴言昭会为家国大义而死,分明我早已知道结局,可此刻还是觉得为他可惜。
若他没有生于皇族,若他真的只是普通的金吾卫,一如他欺瞒我的那般,或许他的结局不会如此凄凉。
在离开的马车上,阿瑶问我会不会觉得遗憾?
我微微怔了瞬:“待我安顿好黑风寨的兄弟们,我会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这是我陪裴言昭走的最后一程。
我真切爱过裴言昭,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将全部身家交在我手上的金吾卫;爱过那个会洗手为我作羹汤,满眼期待问我好不好吃的少年郎;
可行至此刻,我才知。
他永远不可能只是我的夫君,我要的那般简单赤忱的感情他永远无法给我。
哪怕他一开始就知道临终托孤的人是我,结局最终走向亦是如此。
如今我在望向身后那座城,烟囱里缓缓升起了烟,城门如今已加固。
裴言昭用命换来短暂的和平。
他无悔,我亦不觉遗憾。
第26章
大照京城,乐福酒楼。
春来秋去,又到了一年冬。
阿瑶如今是酒楼掌柜,此刻正伸着懒腰拨完最后一轮算盘。
我坐在楼上包厢里,忽然就想起也是这样一个冬日。
裴言昭将我搂在怀里,那时我昂着头说:“等我们攒够了钱,你就别做金吾卫这种苦活了,我们就开一间酒楼,想开门待客便开门。”
“若是累了便歇业,四处游览,如此可好?”
我一杯又一杯地饮着。
眼前一片模糊,记忆中的他渐渐清晰起来。
我记得那时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可总得有人站出来承担保家卫国的责任,眠眠,我想保护你但同样也想保护更多的人。”
冬风刺骨,我迎来了酒楼最后一位客人赵玉如。
那马夫坐在马车上等她,婢女搀着她进来。
如今她已有了身孕。
她坐在我的对面,此刻眼底少了对我的怒气和怨气,或许为人母了,连带着眸光都开始温柔起来。
“你知道阿爹为何明知那是一座孤城,明知一去无回,但还是那般坚持要去救盛阳吗?”
我回答:“为家国大义?”
她嗤笑一声,饮了杯茶水。
“爹爹不是裴言昭那般的人,他贪生怕死,是个十足的懦夫。就连我阿娘死时,他都怕不敢见阿娘最后一面,后来阿娘忌日,他都不曾去祭拜。”
“他知道柳夫人回了黑风寨,也知道你的存在。盛阳若败,黑风寨必定荡然无存。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的女儿与夫人都是黑风寨的土匪,但心中的愧疚也几乎要将他淹没。”
“或许是人性未曾泯灭又或许是鬼打墙了吧,谁知道呢,在盛阳的最后一刻他选择了出手,哪怕知道有去无回。”
她说这话时,眼眶泛着红。
我的内心也如被一根丝线轻轻拽了瞬,此刻我越发觉得阿娘的选择是正确的。
若爹爹是为大义,我心底还对他有些敬意。
可他既为一州节度使,对妻不仁,不为百姓谋福,对娘亲不孝。
我问:“今天你来就是同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