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气,不想和林霰讲半个字,却无法不心疼。
因为十年前的大雪带走了那么多人,也带走了霍松声一半的心跳。
从那天起,霍松声将自己活成了戚庭霜。
放下挥毫,拿起长剑,离开温居,奔赴边塞,他落了一半的心跳在大雪里,所以要替消失的人活下去。
所以霍松声爱他所爱,痛他所痛,对他身上的屈辱和那些无法释怀的仇恨感同身受。
家仇未报,国耻未雪。
十万条战士的性命压在林霰身上,今天也同样压在了霍松声身上。
霍松声那样懂他,如何再能开口诘问关乎个人的种种。
霍松声似乎已经不在乎林霰是否会回应他,也不在乎林霰此刻的想法,只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要杀谁,要做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林霰在静默中将眉头皱成了山川。
“仇我会自己报,人我也会自己杀,血债我会亲眼看到它偿还干净,在那之前我不会死。”林霰说,“将军,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需要所有人唯独不需要我,放心,我也不在乎你需不需要。”霍松声笑容冷冷地,不容置喙地通知林霰,“你睡一觉,睡醒后把事情和赵冉说完,明日一早我带你回家,见我爹。”
第七十一章
林霰瞳孔震动,苍白脸上难掩荒谬:“将军回家是见父母,我为何要去?”
“我和你提过,我爹可能知道火蛇草的下落。”霍松声说。
林霰咳嗽着,喘息又快又急:“你可知聆语楼是什么地方?若火蛇草这般好找,还会等到今日?”
聆语楼能人异士甚多,眼线更是遍布大历,这些年但凡有一点线索,林霰的身体也不至于拖到今天这种地步。
霍松声面部冷硬,像是咬了下牙:“我会自己去找,上天入地,我都会给你找到。”
林霰听完竟笑起来,他那副寡淡长相,笑时便显出温和,此刻却有十足讽刺。他用言语戳刺霍松声,凉薄道:“只怕将军有心找,我没命等。”
霍松声被林霰一句话激的双目赤红:“那我们便试试看。”
说完,霍松声夺门而出。
他一把将门摔上,门梁顶上悬着摇铃,被动静震得叮当作响。
簌簌的雪落下来,薄薄一层正洒在霍松声脚尖前面。
霍松声盯着那片雪,觉得自己并没有活过来,甚至更痛了。
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抓了一把雪拢在手里,碎雪受力挤压成冰坨坨,滑得几乎捉不住。
了渡带人回来时,霍松声仍保持着动作没动。
那点冰很快在他手里化了,变成了水。
符尘是跑进来的,看向紧闭的门扉:“先生睡了?”
霍松声模棱两可地答:“应该吧。”
洄澜寺内有一处百草园,园内有位百岁老僧,法号了无。
了无在回岚山很是出名,据说从小被庙里的僧人收养,此后便再也没有离开。他精通医术,为了感喟当年洄澜寺的收养之恩,连续几十年为回岚山的百姓看病,直到过了百岁,上山下山不再得力,才宣布金盆洗手,颐养天年。
百岁老人的腿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了无步伐稳健,看样貌也不似实际年龄那么大。他穿着灰色僧衣,脖子上挂着通明珠串,听完符尘的描述后,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套银针。
了渡介绍道:“松声,这位是了无师叔。”
霍松声礼数周全,尊称一声“大师”。
了无话不多说,推门来到房中。
林霰已经陷入昏睡,但并不安稳,眉心紧紧揪着。
了无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连脉都没有搭,便直言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恐怕时日无多了。”
符尘脚一软,被霍松声一把扥住。
霍松声提着符尘站好,然后说:“大师,烦请您再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