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景找了个座位坐下,如果这算是个座位的话。

实际上是一堆杂草,秋季的风和寒露降临后,很快枯萎成黄色。有这些东西垫着,他不至于失温得那么快。

被放弃不是第一回了,孟时景接受得比较坦然,即使这一回他可能真的会面临死亡。

有人通风报信,让孟平乐提前知道自己即将被献祭,他不得不进行一次绝地反击。

孟时景预料到,也做好了脱身的计划。

西山是座不值得开发的荒山,他把人往山上引,孟平乐不熟悉地形,也不熟悉开山路,只需要拖到约定时间,被警察瓮中捉鳖。

可惜徐厅长允诺的警察,始终没有出现。

孟时景已经破坏了两辆车。第一辆与他的车对撞,被他的保险杠撞得完全凹陷,代价则是他自己的车也丧失行动能力。

第二辆车试图直接碾死他,他们差一点儿成功了,极速开过来时,孟时景来不及闪躲,摔在一块厚实又蓬松的枯草地上。

还好有这片枯草地,他来得及在剧痛抵达前,抽出腰间的匕首,扎进汽车前轮胎里,失控的车一路啸叫着坠进山谷。

他只听见砰的回响。

但愿他们还活着。孟时景真诚盼望,他没有带上任何手下的人,为的就是让更少人卷进这场纷争。

最不该的是,在最致命的时刻,相信徐厅长的情分。

孟时景艰难坐起,忍着剧痛检查伤口,没有太多皮外伤,但痛意强烈,大概是骨折了。

下一辆车寻来时,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力气应对。

他对着太阳,其实已经快寻不见日光,山里枝桠细密,寒意层层袭来。

孟时景眼皮有点儿沉重,他快要睡过去了。大脑像沉入深海,波浪起伏,他看见父亲和祖父的脸,随涟漪散开。

接着是林郁斐的脸,她在哭泣,她不知道她哭起来真的美极了。

孟时景心脏钝痛,想抬起手来,让她别哭了。她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贴着他耳边似的。

汽车引擎声远远传来,大地在他掌心震动。孟时景辨别不出,这辆车是否要寻到他了。他再度叹了一口气,身体仿佛变轻,

如果这是终点,好像也还可以。

他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他努力了十几年,拥有了太多,不愿这样白白送人,送给那对从未爱过他的母子。

现在很好,他总算是将他所得的一切,都收回来了。

汽车越来越近,孟时景没有力气再藏,他默默数自己缓慢的心跳声,预备迎接他的结局。

忽然砰地一下,靠近的汽车撞上什么东西,林间飞鸟四散,振翅声在上空盘桓,另一辆汽车重新启动,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他听见无数个脚步声、呼喊声,似乎在念他的名字。

孟时景想应答,他拼尽全力应答,但声音小到忽略不计。

杂乱的声音里,蜿蜒流出一道细细的、颤抖的哭泣声,像温热的泉水灌入他体内。

孟时景认为他步入了幻觉,竟然听见林郁斐的声音。按他的计划,她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山林间彻底黑了,孟时景不知道这些若远若近的人,还有没有机会找到他。

他低低笑了一声,终点越来越近了,原来他没有被抛弃。

第一颗星星从云间出现,今夜没有月亮,昏黄的圆形光斑在林间晃动,滑过他的身体,又骤然滑回来。

忙乱的脚步声向同一个方向聚集,孟时景即将合上双眼,视野里晃过两枚亮晶晶的黄铜色,接着忽然坠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清晰的哭声,林郁斐的哭声在他耳畔。

孟时景心口一颤,费力睁开眼,只看见她的黑发。

“我来救你了,孟时景。”林郁斐颤抖着,和他的心脏同频。

“原来是你来了。”孟时景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控制不住地淌出眼泪。

分不清是他的眼泪,或是林郁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