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凝带着钥匙返回四楼。
开了灯,屋里空荡荡的。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张今天医院送来的报告单。
干净的木地板上留下不清白的水渍,顾以凝弯腰换鞋,如往常一样,扯着嘴角看向沙发。
可是沙发那里不再坐着一个朝她轻笑的姜清,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冷冰冰的,像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顾以凝躺进棺材里。
报告单是姜清的,早上医院联系送来,顾以凝已经看过了姜清有胃癌。
她光知道姜清不爱吃早饭,有胃痛的毛病,不知道已经这么严重了。
她抬手把报告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屋里很冷。
湿哒哒的衣服很快把沙发染出一个印子,顾以凝仰头看着惨白的灯,忍无可忍地想着姜清。
顾以凝想她好看的脸,想她长长的睫毛戳在手心时柔软新奇的触感,她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她浅灰色的眼睛,她抿着唇轻笑的样子。
最后,惨白的灯光不知不觉变成了刺眼的红色,顾以凝眨了眨眼,那鲜艳的红色流动起来。
仿佛带着浓重的腥味。
顾以凝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把茶几上的杯子掀翻在地。玻璃杯砸在地板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
她直直朝厨房走去,翻箱倒柜找东西,终于从柜子深处找到了几瓶酒。
她知道这是姜清为她准备的,因为姜清不怎么喝酒。
顾以凝懒得去找开瓶器,就着茶几的角把酒瓶哐哐砸开,对着嘴巴灌了进去。尖利的瓶口把嘴唇划破,血珠混着酒味滚落在地上。
酒瓶很快见底,顾以凝喝得不畅快,随手往地上一砸,玻璃碎片弹得到处都是。
在喝了三瓶酒、砸了三个杯子后,屋门被楼下住户敲响。
“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不睡觉别人还睡呢!”
门顺着门轴往里拉开,一股浓浓的酒气溢出来,敲门的居民后退了一步,抬手扇了扇鼻子,“大晚上的就不能小点动静?家里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居民突然顿住了,她看到门里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衣,一看就是参加葬礼穿的,尤其胸口还别着一朵白花。紧接着,居民想起新闻上当场死去的那个女生好像就住楼上。
这半夜耍酒疯的女人或许是家属。
她正打算好言相劝对方节哀顺变不要扰民,忽然听女人说:“刚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之后不会再弄出动静了。”
关上门。
满屋狼藉。
顾以凝冷静地看了地上的碎片一眼,踹开脚边的酒瓶,直直朝卧室走去。
酒气和雨水染在身上,臭烘烘的,要是往日,姜清断然不会准她上床。
她跳上床,卷着被子乱滚。
房间里黑漆漆的,客厅的灯光从房间门透进来,顾以凝闭着眼,期望着下一秒能听到某个人的声音。
然而直到她头痛得蜷缩在床上,惨白的脸上不断渗出冷汗,也没能如愿听见声音。
那是顾以凝第一次体会到失去一个人的滋味。
此后,这种滋味将会持续十年。
顾以凝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无瑕的天花板。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眉毛稍稍蹙起,似乎还沉浸在一段痛苦的回忆里。
空气中弥漫着那熟悉却又令人有些压抑的消毒水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这味道曾经是她最厌恶的,如今却又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她断断续续回忆起进医院之前的事:尖锐的耳鸣声,巨大的冲击相撞声,对,车祸,还有车祸
她的呼吸不知不觉急促起来,一直沉寂的耳鸣也逐渐抬头,嘴唇张了又合,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直到顾曦一巴掌拍在她腿上。
一切声音都消失,顾以凝愣愣的,扭头去看坐在床尾的顾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