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道源与裴越十多年师生,既是隔着重重玉阶,也并不阻碍他领悟到裴越的意思。
只见那年过六旬,依然倜傥超然的郗首辅朝着裴越拱了拱手,深表认同般的轻轻点头,道:“赵大人所言极是,帝后大婚,按制同年应册封两到三位高位嫔妃,陛下如今后宫虚设,正是大选秀女、充盈后宫的好时机。”
首辅大人这话说得极为忠贞,再加上如今执掌凤印的皇后正是他的孙女,这番话更是让人无可指摘。众官员闻言,都纷纷深以为然地点头、认同。
少年的视线有些慵懒地一一扫过殿上的众大臣,修长笔直的手指在额间漫不经心地轻点了几下,仿佛是在思索。
但对裴越十分熟悉的安陆侯见他那模样,便知道自家外甥那股与郗首辅作对的劲头又涌了上来,忙上前一步,道:“赵大人、郗首辅言之有理。不若请礼部的大人们看看,近来可有适宜的日子?”言语间,带了几分盖棺定论的意味。
裴越的确很不爽。
作皇帝的,看到臣子一呼百应,尽管那人为他启蒙传道授教的老师,但少年还是由心地升腾起一股烦躁,以及厌恶。
被提及到的礼部尚书是个鬓须洁白的老头子,闻言有些哆嗦地朝着裴越拱了拱手,说了几个吉利、适宜婚嫁的日子。
少年抿了抿唇,倒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出言拒绝,但对上安陆侯那双宽和,带着安抚之意的眼睛,裴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摸了摸下巴,佯笑道:“那便按照各位大人们说的办。”
今日便在一种难得的‘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下了朝。
裴越摘了冠冕,背着手颇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安陆侯一进来,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地轻轻摇了摇头,一面抬手给裴越斟茶,一面道:“陛下,稍安勿躁。”
“纳妃,是一件好事啊,您为何如此不悦?”
裴越接过安陆侯递来的茶盏,仰头喉结滚动饮了大半,方才觉得心中的无名之火消散了些,指腹摩挲着茶盏圆润的盏边,俊美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嘲弄。
“舅舅,”少年轻声道,“您何必明知故问。”
“哈哈”安陆侯抚摸着长髯大笑一声,“你这小子……”对上裴越有些阴测测的视线,安陆侯又连忙收敛了过分肆意的笑声。
“你才亲政两年,那郗道源当首辅都当了十多年了,他好歹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满天下,若是他一言既出,却得不到一呼百应,那咱们才该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真出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