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把吉他也是杂牌的合板琴。这种琴的面板和背板都是胶合板,只能算入门的玩具,没什么音色可言。那时他也不懂这些,像宝贝一样搂着这破吉他,每次都肉麻兮兮地摸一圈,才开始爬格子。
最初的几天,冷炽的左手除了拇指,每个指尖都顶着水泡,右手的指甲也被磨秃了。这也拦不住他的上头劲儿,忍着疼,咬牙挺了一个礼拜,他硬是把水泡磨成茧子。那些茧上都横着一道琴弦压的凹痕,凹痕内侧是磨脱的皮,泡水后就一层一层地皱起来,看上去像开了花。
每个人练琴都有这个过程,只不过冷炽对自己狠了点,以至于下铺调侃他是“死磕派”。
冷炽从来不是死磕的类型。
他学东西很快,也很轻松,否则他也不会在没什么基础的条件下,集训大半年就考上美院。他只对喜欢的东西这么上心,其他方面都不大在意。比如他专业课成绩很好,文化课混就在挂科边缘。
他上学的年代,网络还不发达,手机也不能录视频,学琴的途径很少。大多数人对着文字教程练习,或听著录音扒谱。
这种野生练法之下,练偏和练废都不少见,还有人练伤了手,从此告别弹琴。下铺偶尔也会喊手疼,冷炽不太当回事,他自己按弦的左手也疼。他总以为适应了就好,反而练得更猛。
如果不是耿京川发现他的弦距太高,手指姿势变形,冷炽的手也难逃腱鞘炎的噩运。
他和耿京川的相遇,要感谢一个叫卫卫的学妹。她比冷炽小一届,来自动画系摄影班。
冷炽第一眼就被她的气质慑住。
她看上去又冷又硬,像一炳黑色的薄刀,毛茸茸的寸头,黑T恤下面是紧身的黑色牛仔裤,脚蹬利落的短靴,远看像个瘦削的小男孩。
美院里玩吉他的很多,玩贝斯的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那时冷炽的下铺觉得一个人弹琴不带劲,四处找人组乐队,见过几个贝斯手之后,就跟在卫卫身后死缠烂打。
冷炽嘲笑他组队是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是真。
不过他见过卫卫弹贝斯,这姑娘绝不是绣花枕头,不仅贝斯弹得好,吉他玩得也不错,手形在两种乐器间切换自如。
下铺努力了一个学期,乐队没组成,学妹也追不到,对吉他的兴趣也渐渐淡了,冷炽却因此和卫卫熟识起来。
其实她的性格不冷,只是有点自闭,不爱和人交流,对大多数外界事物不感兴趣。她认准的东西会下死功夫钻研,在这一点上,她和冷炽很有共同语言。
他们在一起时几乎不说话,各弹各的琴。心情好的时候,冷炽会弹唱几段,但他唱歌跑调,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唱什么歌都让人猜不出原唱。
卫卫从不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的手看。冷炽弹琴很投入,有时候闭着眼睛,他发现卫卫这个举动时,她已经看了很久。
冷炽边捏手边解释:“我才弹半年多,手还没适应。这琴的弦有点硬。”
他看了一眼卫卫的贝斯,发现那四根弦更粗更硬。可卫卫按弦的时候明明很轻松,不像自己那样,青筋毕露的,她手劲比自己还大吗?
“是你的手不对。”
“手不对?”
卫卫按了按冷炽的吉他,也有点吃力。
冷炽笑道,“这琴脾气挺倔的。”
卫卫端平吉他看了一会儿:“弦距也有点高。”
冷炽指着弦钮:“再拧就断了。”
他答非所问,一听就是外行。卫卫一两句解释不清,又不便手把手地教他,继续道:“你按弦的姿势不对。”
“我一直这么弹的,也没跑调……”
卫卫抬头望天:“我带你去找个人吧。”
音乐学院附近有不少琴行和培训班,和美院附近画班林立的景象如出一辙,冷炽也在这边逛过。
卫卫带他去了一家他没去过的琴行。那里位置有点偏,门脸低调,内部的装潢也很普通,左右两面墙分别挂着箱琴和电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