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份好心情现在是荡然无存了――出来体会过了这爽快豪迈的军营生活,对于行在后宫中的暗流涌动,他越发有几分腻味――连着折腾了几个月,再好的性子都能给磨光,还以为一切都到了尾声,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要继续来闹!
而且,还摆明了是受了别人的指示,特意要把事情往大了闹……都闹到登闻鼓前头了,这是恨不得天下皆知啊!
“消息……”金英显然也知道,这个答案不会让皇帝满意,他低声说,“自然是传开了,罗家人敲完鼓,回身就向几个护卫诉说起了自己的冤情……”
虽说登闻鼓所在的长安右门,那也是官衙重地,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聚集着看热闹的群众,但附近的条条街巷里都有耳目,罗家人都开口了,只怕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已经是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流言,条条也都不会脱离‘孙贵妃阴夺人子’的这一点中心思想。
皇帝舀起一勺水,慢慢地给自己淋到了左手上,金英忙从地上爬起来,“让奴婢来服侍爷爷……”
清水漫过了手中的纹路,带出的是依稀鲜明的血色――在几次小的战斗里,皇帝也是穿戴齐整领军上阵,虽然身边总也少不了护卫,但他还是抓准了机会,亲自锤杀了两个鞑靼兵。杀人难免见血,皇帝的手,也染上了狼牙棒上流下来的鲜血。
“传令刘思清。”皇帝的声音,比刚打上来的井水还冷。“先查这罗氏家人身份到底是真是假,我记得,这罗氏――”
“罗嫔贵人进宫得早,”金英也是做过点功课来的,忙道,“六岁进宫,和家人分别已经十多年了,只怕是未必能记得住家人的容貌。”
挑选宫女要比选秀随意,尤其是罗氏进宫那几年,文皇帝脾气不好,鱼吕之乱以前就有随意诛杀宫人的习惯,宫里一直缺人,有时候看苗子好,小也抱进来。又或者干脆是罪没入宫,那样四五岁进宫的都有可能。
“嗯,那是该查一查。”皇帝点了点头,“再查一查,到底是谁把他们撮弄来的……他们不可能原来就是北京人吧?”
选秀也都是这几年才在京城附近选,以前那都得在南京啊,罗嫔的口音都不像是北方人,完全是一口南方的语调,本人也是很灵巧的江南小美女。
金英又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是,奴婢这就下去写信。”
“嗯。”皇帝笑了笑,“让刘思清挖地三尺,给我细细地查。十五天内,不把幕后主使找出来,他这个东厂提督太监也不用再当下去了。――就由你来当,你要是也查不出来,一样,直接就回家养老去吧。”
金英也是伺候过几任皇帝的老宦官了,昔年文皇帝发怒时,他也曾几次伺候在侧,文皇帝戎马一生性如烈火,一旦动怒则大声斥骂,用词粗俗,闻者宛若身在军中。昭皇帝性格柔顺,即使大怒,也只会翻来覆去地说几句‘太过分了’,不被逼急,是不会杀人的。而当今圣上,虽然和宦官也是嬉笑怒骂,看似一副纨绔模样,但其实涵养温厚极少动怒,不过一旦真正动了情绪,那就不是几句好话能够了结的了。虽然用词文雅,但刁钻处却是胜过父祖,文皇帝杀过人脾气也就下来了,而当今么,这火气却是绵绵密密,虽然看似柔和,但不烧遍罪魁祸首,也绝不会罢休。
一听皇帝的语气,金英便知道皇帝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了――敲登闻鼓,不但是把孙贵妃的面皮一把抹杀踩到了脚底下,实则也是触犯了皇帝的逆鳞。不论谁使出这一招,可以肯定的是,他都是完全没把皇帝的感受给考虑在内……
想要以天下人,或者说是京城人的悠悠众口,来绑架皇帝在立后这件事上的选择权。确实是不错的想法,不过人的情绪总是千变万化,连金英都没想过,前段时间闹得那样不堪都没动真火,在几个女人之间来回周旋,被来回揉搓甚至显得有几分窝囊的皇帝,这会儿居然一下就给闷烧起来了。
“奴婢敢为刘思清担保,”他忙跪了下来,大声地保证,“他定能用心破案――只是,南京、北京距离毕竟迢远……”
“那就二十天。”皇帝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