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规整。

那是一个刚刚下完雨的午后,病人和医护都挤在公共的休息区域,闷热、潮湿的氛围在空气中回荡,老妇的喃喃自语、老头的驻足凝视、青年人的惴惴不安在室内无声地交织。

这样的日子,注定发生些什么。

何护士将她从一楼的公共休息室带到了三楼我的办公室门口,我听着那“哒、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越来越靠近我的屋子,我没由来地燥热起来,仿佛即将接受审判似的。终于,何护士推开我虚掩的门,交代几句后便转身离去,房间里便只剩我们二人。

她进来的时候一侧衣袋鼓鼓囊囊,我知道那里一定装满了折纸。许多个午后我都坐在休息室的另一头悄悄地观察她。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偶尔也会有年龄相仿的病人坐到她的身边。如果我是一位病人,或是一位访客,我一定会走上前询问她关于纸鹤的故事,或者至少与她闲聊一些无关的话题,比如连日的阴霾、即将到来的雨水。

可惜,我不是。我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一名实习的心理咨询师,我不可以在一个未经商议的午后鲁莽地闯入病人的舒适区,任何不专业的行为也许都将导向毁灭性的结局。

我只能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你好,请坐。”我急忙收起千种思绪起身,尽量稳住声线,“我是苏漫,新来的实习心理咨询师,你可以叫我小苏。许枝,对吗?”

“是的,小苏。”她从善如流地坐下,没有过多的话。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南方的口音。我却从那两个字中听出一丝柔软。似乎她口中的小苏,和张主任、何护士嘴里的尚未本科毕业的、初出茅庐毫无社会经验的小苏,不是同一人。

还未等我在老套的开场白中开口,她却突然问道:“是‘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里面的‘苏漫’吗?”

“是的,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我的目光惊异了一刹,很快便寻到一个话题,“那你的名字呢?有什么典故吗?”

“我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准确地说,是和一位······发小一起取的······。”她的手指像语句中的不安一样绞在一处,连着衣物缠绕在一块。

“她的名字也一定很好听。”我点点头,从她的神色中我察觉到一丝······迟疑?悲伤?我记起档案袋里那位被称作“星星”的逝者······或许与她相关?那一瞬间紧皱的眉头令我望而却步,迅速拿出我准备好的开场白,试图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引导她的倾诉,“最近有什么事情想要与我分享吗?”

我草草地在纸上记下关键的信息,便迅速转过身子面向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最近总是在下雨,医院里也来了很多新人……她们拿走了我的纸鹤。”

在我疑问的注视下,她像一只正在筑巢的鸟儿,将一只只纤细的纸鹤珍宝似的从口袋中拿出,细心地抚平它们身上似乎并不存在的痕迹后,又将它们光洁的羽翼展开,在我面前排成光怪陆离的队形。它们颜色各异,大小不尽相同,轻盈的身躯让我屏住呼吸,似乎轻轻吹一口气它们就要飞走了。

这时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潮湿的气息顺着窗子的缝隙蜿蜒进屋内,缠绕上我的鼻腔。我注意到她修长而节节分明的手指、衣袖里晃荡着的嶙峋的胳膊,我的目光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袖口还好,那里没有令人触目惊心的猩红色伤口,漆黑的长发就那样飘在她的胸前、衣后,随着她的动作摇摆起来。

“我很抱歉,医院的清洁工一定是新来的······还不太知道这对你很重要。”我几乎就要伸手拿起离我最近的那一只浅粉色、薄如蝉翼的纸鹤,这样的手工作品竟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它看起来小巧、忧郁、内敛,与身后五颜六色的、用粗卡纸折出来的兄弟姐妹们格格不入,像是要逃离那个大部队一样。随着我越来越靠近的“砰、砰”的心跳声,它似乎左右摆动起来,像是有了浅浅的呼吸。

“是的,很重要。”她的眉眼向下摆去,像一只淋雨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