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山比谢琼要早觉察出不对。越接近谢园,他的脚步就越慢。

“虫娘,不然我们不要······”

少年闷声开口。

“去!快点!”

谢琼咬破了唇,口中升起的腥涩却比不上心中的痛。

她隐约也猜到了自己心心念念要回去的谢园今夜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谢重山行得更快。

人声越来越近,夜空越来越明亮。空中的烟气越来越浓郁。

转过街角巷弄,心中最糟糕的预想变成了现实。

谢氏故居谢园,也是谢琼长大的地方,此时正燃着冲天的火。火光和烟气笼住了整座府邸。往日到了夜间也灯火通明的谢园,此时只剩下了守在谢园外的禁军和园中猖狂的大火。

代表着谢氏百年荣耀的“宝树传芳”的乌木牌匾,被几个禁军随意砍毁,践踏于马蹄之下。大大小小的箱匣一个接一个被禁军搬出谢园,夜风中传来谢家仆妇们几声幽咽的哭泣,随即就被禁军的喝骂和鞭打声取代。

0006 6.奶腥气

谢琼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于是谢重山也不说话。

两人就躲在谢园之前的幽暗街角中,看着禁军进进出出,将园中的珍宝运出来,又看着留在此地守园的仆人们被禁军押上囚车。

远处的谢园中的火烧得越来越大,灼热逼人的热息简直像烫在谢琼脸上。

而自园中被押出来的那一张张被火光映得面目全非的脸,往日都在园中冲谢琼问过好。

“虫娘。该走了”

谢重山轻轻道。

谢园中的情势已经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再拖上一会儿,难保禁军不会发现他们。

“我知道。”

谢琼嘶哑着道。

她盯着谢园中的大火,又回头看向谢园西南处的那方府第,才继续道:“去找崔泠。”

可谁知道身下人微微一僵,却没有动作。

“谢重山?你听不到我说话吗?”

谢琼没有心思发火,只想将眼前的一切弄个明白。

是谁给了小皇帝胆子,让他敢下旨烧了谢园?

迁出宛城的谢氏族人如今处境如何?被诬陷通敌的二叔那边的又是如何?事情是不是到了没有转圜的境地?

还有她自己,现在又该怎么办?

此时能帮她的,此时也就只剩下崔冷了。

可谢重山······为什么不动?

“去找崔郎君?”

谢重山闷声重复,好像反问回去,从谢琼嘴里出来的就能是其他人的名字。

谁都好,就是崔冷不好。

崔家四郎,崔冷。

出身名门,才高傲物,生得也是一副时下最受宛城闺秀们青睐的清俊闲淡模样。玄谈围棋,书画诗书无一不通。未及冠便已经被召去做了皇帝的侍书官,虽只是个闲差,却也是贫寒士子们这辈子都够不到的位置。

宛城年轻些的朱门子弟,无一不以崔泠为榜样。

这些都不关谢重山的事儿。

让他介怀的是,谢琼与崔冷一起长大,谢崔两家世代更是通婚。若无意外,今岁谢琼及笄礼之后,她就要嫁去崔家,嫁给崔冷。

谢重山碾碾脚下的石沙。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要是谢琼能看清,恐怕也不会去管他皱起来的眉头。

反正她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石沙轻轻摩擦,谢园之前的军马似乎听见了这点微弱的异响,冲着两人藏身之处嘶鸣一声,随机引发了禁军的警戒。

“谁?!”

有兵士呼喝。

“你还不走?”

谢琼使劲锤了身下人一下。

谢重山咬牙,当即跃起,背着谢琼从身边高高的墙头翻过去。在清冷的夜风中朝着谢园西南处的崔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