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相霸道,一觉醒来,衣带也歪得不成体统了,便一面挨太傅的责罚,一面哭着求太傅帮忙整理玉带钩,以免被先皇痛斥。

这会儿看太傅为他整理衣带,他竟飘飘然如在梦寐之中。

那双握惯了剑的手,十指素白,轻而易举地帮他抹平了衣带,赵株一颗心倒像是粘在他指间的饴糖浆,砰砰乱跳,在这颠来倒去间被搅得酸中带苦,无限回甘,直要牵出丝来。

他又惊又疑,下意识地握住了解雪时的手。

解雪时不疑有他,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道:“陛下,宫人行事失了分寸,自会去领罚,身为天子,宅心仁厚,出言不可太多凶恶。”

“知道了。”赵株心不在焉道。

那只手松开了。

他的眼珠子这敢才微微一动,手背上似乎还在酥酥麻麻发着热。

解雪时施加在他身上的,那种沉凝如铁的压力和不可捉摸的吸引,同时消散了。

“时辰不早了,诸位大臣和各国使臣都候着。”解雪时道,“该移步了。”

“太傅。”

“嗯?”

“朕心里惶恐,唯恐袁鞘青那莽夫又闹出什么祸事,待会还请太傅按剑,立在朕身侧。”

“臣遵旨!”

赵株素喜歌舞,宫中乐工少年,人数颇众,一色红色刺绣抹额,将黑发抹得如乌漆一般,下着轻便柔软的红绿相间波斯裤,或吹芦笙,或反拨琵琶。

赵株一路行至花萼楼,那些少年已拥在阶前,振臂缩肩,双足点地,在群臣列前起舞了。金钏摇荡,环佩叮当,乃是大襄最时兴的飞天之舞。

更有碧眼青髯的胡人,袒露胸腹,在耍弄那些胸刺短刃,口中吐火的奇技。

花萼楼间悬着的数千匹冰绡软缎,迎风摇荡,被那吞吐的火光映成十丈软红,揭天而起。

此后便是山呼万岁,群臣伏拜。

赵株立住了,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胡人戏火。解雪时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往群臣间掠了一眼,冷不丁道:“袁将军不辞千里,来同朕祝寿,如今怎的不见人影?”

他这就要发难了。

只是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沉雄的铃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那声势瞬间压过了乐工手里的簧片,仿佛黑压压交坠的箭镞。只有战马才会配这么沉重的青铜铃,里头的铃舌乃是精铁攒成的小球。

因此铜铃摇荡间,铁马冰河席卷而来。

赵株惊道:“来者何人?这里怎么会有战马?”

来的显然是庞然巨物,远比战马更为巨硕。一路列队踏在厚厚的盘金丝毯上,震得殿门嗡嗡震鸣。

“陛下,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这声音甫一入耳,满朝文武无不骇然色变。

袁鞘青那瘟神,果真回来了!

殿门轰然洞开,两列闲厩使鱼贯而入,皆单臂扣一副锁子铁甲,停着只着半人高的海东青,雪羽鹤斑,双目湛然如铜丸,显然是凶性未褪的绝品。

“这是臣献给陛下的寿礼,”袁鞘青缓缓道,“这海东青生性桀骜,却是一等一的猛禽,陛下得其为伴,来年围猎,必能力搏猛虎。”

他倒是无礼至极,隔着殿门,便敢同天子朗声说话。

赵株道:“袁将军既然前来祝寿,为何候在殿外?”

袁鞘青大笑起来。

“陛下恕罪,并非微臣无礼,而是这第二份贺礼,颇有殊异,还待陛下和诸位大臣亲自出来一睹。”

“什么东西,还需要瞒瞒藏藏,不敢显露人前?”赵株道,当即疾步走下丹墀,额上珠旒乱晃。

解雪时按剑立在他身侧,被他急匆匆捉住了手腕。

“走,太傅,且去看看袁将军挖空心思,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见门外立着的,赫然是一行通体雪白的巨象!

巨耳如蒲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