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明瑶这般沉得住气,倒让张宴有些钦佩。

“苏姑娘见了我并不惊讶。”他好不容易跟魏潜通了气,背着沈远见明瑶一面,可明瑶却仿佛已经料到似的。

明瑶点点头,请张宴坐下。“张先生是个性情中人,且又有医者仁心,自然会尽力帮皇上。”

“今日来,我并不自信能动摇苏姑娘的决心。”张宴望着明瑶,忽然道:“有些旧事,想跟姑娘唠叨两句。”

见明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缓声道:“姑娘可曾听皇上讲过生母李夫人的事?”

明瑶以为张宴会开门见山说沈远的病情,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李夫人虽是如今被尊为夫人,可德安太子在时,她并不是太子妾室,能怀上皇上,也是她算计来的。”张宴缓缓的道:“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情深,哪怕迟迟未有子嗣,太子也没纳妾。”

“李夫人倾慕太子,在得知自己有孕后便设法逃跑,躲起来生下了皇上,预备带着皇上回京,太子岂会不认下自己的孩子?且太子仁善,太子妃素有贤名,必会给她容身之处。”

李氏算计得极好,只是没算到太子英年早逝――

在得知太子被沈??所害后,便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为太子报仇。

“皇上就是在李夫人严厉的管教下长大。”张宴继续道:“有一回我看替高烧不退的皇上看病,起因是皇上练剑时招式错了,李夫人罚了他板子,又让他饿着肚子于数九寒冬在太子的灵位前跪了一夜。”

他还记得不过五岁的沈远蜷缩成一团,身上有皮开肉绽的伤,高烧不退说着胡话。

明瑶听到这儿,终于动容。

她知道沈远定是过了不少苦日子,没料到他在亲娘的抚养下,竟还能过得这般惨。

“李夫人对皇上耳提面命,定要为太子复仇。她不单单是对皇上苛刻,对自己更是……”

李氏撞死在沈??面前,换得沈远认祖归宗。

这对还未及弱冠的沈远来说简直是噩梦,看在娘亲死在自己面前,那双闭不上的眼,最后望向的不是沈??,而是他――

他此生活着的价值,就是为生父报仇。

“张先生告诉我这些,是觉得皇上可怜,我该回去?”明瑶听完,平心静气的问。

看到她的反应,张宴心中是隐隐有些失落的。

可他自己也清楚,沈远继承了李氏的偏执,对明瑶的伤害亦是无可抹杀的。可沈远已经在用自己的命去弥补了,他们两个是相爱的,与德安太子和李氏又不同。

“姑娘误会了。”张宴恢复了常色,道:“姑娘受了不少委屈,皇上有皇上的错处,是我絮叨了。”

明瑶虽是被触动,看起来也有限。

目送她离开,张宴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难道皇上也会跟重蹈生母的覆辙么?

***

五日后。

扬州行营。

沈远的身体状况一直没有起色,不过用些药饮鸩止渴的撑着。张宴和江玄越又从头琢磨起方子来,只是还没能找到解决良策。

两人默契的没在沈远面前重提那张方子。

这日萧长宁愁眉苦脸的从书房出来,沈远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当张清江端着汤药进来时,发现皇上的脸色愈发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他看起来神色倦怠,写两行就要停上片刻,等他写完时,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已经变的温热。

“皇上,您该喝药了。”张清江低声提醒道。

沈远接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近来药吃得多了,他味觉已经不大灵敏,连苦味都不大尝得出来。

“秦绪宁的信今日可到了?”放下了药碗,沈远随口问道。

张清江回道:“还没来,奴才再去看看。”

沈远颔首,忽然侧过头,微微笑道:“太久没见孩子们,仿佛听到了她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