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一眼吉他:“这把琴,玩一玩是够用的。”

冷炽瞬间就听懂了耿京川的话。

这不是因为他悟性高,而是在他学画时,老师经常说同样的话喜欢绘画和用绘画创作是两回事,前者是一种享受,而后者是一项修行。

和巴音聊天时,冷炽就能意识到,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很浅薄,对吉他也从没什么思考。他只会弹点现成的曲子,有时即兴做点变化,因为理论基础差,改得荒腔走板,没什么美感。

关于这条路,他只有模糊的方向,没有清晰的目标,只能边走边探索。

“冷炽,差不多得了。”

耿京川的冷水泼下来时,他一点也不生气,心中只有困惑。

“什么叫‘差不多得了’?”

冷炽语气不像在抬杠,耿京川反而沉默了。

“哥,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其实,当不当吉他手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学着用吉他创作,因为它有力量,没准能把我要的东西表达出来。我想试试。”

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不想玩,我是认真的。在试出能不能用它创作之前,我不会放弃。”

耿京川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烟雾:“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坚持下来不容易。为理想去死很简单,难的是为它活着。”

他没有解释这些话,把吸了一半的烟戳进烟灰缸,拎起吉他弹了一段。

那是冷炽从没听过的旋律,陌生到他搜遍脑海,都找不到它和哪支乐队的风格接近。但毫无疑问,它凛冽又锋利,像金属一样强硬,肃杀和酷烈背后,又有一丝有血有肉的柔情。

他的心脏又被击中了。

“真带劲!哥,这是谁的歌?”

“我写的。”

第6章 06

黑暗中,鼾声此起彼伏,冷炽在翻来覆去地失眠。

他的睡眠向来很好,下铺也习惯了他睡熟之后像死人一样无声无息。所以当他被摇晃铁床弄醒时,吓得直接坐起来:“地震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躺回去蹬楼上的床板:“你丫撸管呢还是操床呢?”

冷炽探出半个身子:“哎,你说视觉给人的冲击力大,还是听觉?”

“冲击力……你半夜不睡觉,研究这玩意?”

“哪个刺激?”

“你丫有病。”下铺蒙头不理他。冷炽轻轻翻下来,溜进他的被窝,下铺又是一炸:“我看你挺刺激。”

“视觉还是听觉?”冷炽按住他。

“操”下铺挥开他的手,搂着被缩到床角,挠头道,“我觉得是听觉吧。”

“为什么?”

冷炽只穿着一条短裤,身上冷,掀开被角想蹭点热量,又被下铺一脚蹬出去。

“人还没出生就有听觉,我姐怀孕的时候,成天搂着收音机放莫扎特。眼睛就慢得多,我外甥女三个月才会认人。这就说明,听觉的刺激比视觉更简单直接……你看片不开声音能射出来吗?”

“有道理。”冷炽揉了一把下铺的头,就爬回上铺,“晚安。”

“魔怔。”下铺嘟囔着躺下。

冷炽回到被窝,意识渐渐昏沉。

前半夜,他脑子里一直转着耿京川的琴声,现在又混进另一个。

期初是微弱的火星,压抑着,在朔风中压积蓄能量。它吞噬每一片枯叶,一寸一寸地攀爬,直到占领平原,把大地变成火海。冰与火的声音在脑中碰撞厮杀。

一种迫切的冲动推着他释放。白天,他试过用浓郁的色彩重现画面,一到夜晚,余烬就在他梦里复燃。他无法安眠,合眼就能看到那个画面,耳中灌满火与风。

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用绘画表达,也最后一次确认,静止的画布关不住自由的火,只能留下它掠过的瞬间。他要像火一样,在持续的白热下燃烧,在无边的旷野上驰骋。

他要用动态的语言描述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