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炽赶紧摸脸,手抬到一半又笑起来。他意识到耿京川在开玩笑,也调侃道:“想把你揍成猪头也挺费劲,个矮的都得蹦起来抽……诶?你头发怎么湿了?”
他顺手摸了一把,耿京川又皱起眉。昏暗的路灯下什么也看不清,冷炽掀开那绺粘在一起的头发,凑近了细看,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哥,你耳朵上都是血。”
耿京川的耳朵看着吓人,其实只裂了道小口,内耳完好无损,听力也没有影响。刚好伤处的血管破裂,这才造成血流满面的惊悚效果。
尽管他再三表示没事,冷炽还是押着他做完全套手术:清创、缝针、包扎,再来一针破伤风收尾。如果不是耿京川以翻脸威胁,冷炽还要逼他做个CT。
“万一脑震荡呢?有什么后遗症……”
“你盼着点好的吧。”
这会儿俩人坐在医院的花坛上抽烟,耿京川又拎起冷炽的手研究,他的手有点肿了。冷炽被他摆弄得浑身不自在,抽回手甩了甩,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遂强行转换话题:“哥,你现在那样儿,跟《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似的。”
耿京川眼神一凛,冷炽立刻仰望星空。
夜色浑浊,星星当然是没有的。
他看到两团蓝色的烟雾在空气里纠缠,分散,又混着空气被吸进彼此身体。他不禁又开始了没边的想象,如果自己当场暴毙并火化,烧出来的各种气体会不会被耿京川吸进去,成为他的一部分?按这个想法,人类不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何止是人类,动物和植物也一样嘛。
可是,为什么人还要饥渴地寻找另一半?为什么还要让肉体进入彼此?甚至还要深入对方的灵魂如果有这玩意的话?
他忽然厌倦了这种情欲游戏。它就像个美丽的气泡,触碰之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根本没有自己追逐的东西。
耿京川一直看着他。
冷炽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了。
他抽了口烟:“有时候就觉得,挺没劲的。”
“是挺没劲。”
耿京川也抽烟,他那支燃得更快,一口下去就只剩下烟屁股。他又掏出一支叼在嘴上,正要点燃,冷炽就把它拔出来:
“注意养生,病号。”
耿京川被噎得无话可说,干脆站起来:“那就回吧,睡养生觉。”
冷炽大笑着去拦车。
天已经亮了。
路边的早餐车正在开张,摊主不停地忙碌,浑身透着利落的勤快劲儿。拉完这趟活就要接班的司机师傅一脸倦意,裤兜里揣着鼓鼓囊囊的份子钱。清洁工在扫地,晨练的人在热身,大大小小的狗跟着人撒欢。
冷炽昏昏欲睡,他靠在耿京川身上,用迷蒙的目光注视街上的一切,莫名地笑了。他以为耿京川会问他“笑什么”,四目相对,他发现耿京川也在微笑。
“哥,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我笑咱们这圈的,整个一帮社会闲散人员,偏偏还挺把自个当回事儿。其实,就算咱们都嗝屁了,人类也没什么损失。”
“是这个道理。”
“又是‘艺术无用论’。”耿京川怀里还挺舒服,冷炽索性拿他当靠枕,“每个月总有几天被虚无笼罩,我可能是大姨夫来了。”
“是吗?那你大姨夫可能在咱家长住。”
“去你大姨夫的。”
耿京川笑着往车门那边退了退,让冷炽半躺在自己身上,没处放的胳膊搭在他胸前,像搂又像抱。他自己没觉得异常,冷炽却突然弹起来,脸转向车窗。
他夸张地说饿了,一会儿到楼下买几根油条,难得去这么早,这回能赶上现炸的。耿京川被他拐得也有点饿,渐渐忽略了这点异常。
在他看不到地方,冷炽面红耳赤,心跳得又重又快,像金属鼓手没命地双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心慌,发热,浑身激荡着一种陌生的震颤,仿佛即将失控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