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的另一边,宋施琅坐在纸铺前,也正嚼着馒头。

他?面前摆了笔墨纸砚,旁边放着两三册游记,都是一会要抄录的,下面还有几本书?,是他?一会要看的。

抄书?的工钱是一天两百文,四五天就能攒齐一贯钱,但是又不是每天都有书?抄,也不可能不用钱。

如?纸笔消耗、吃穿住行又是几笔过重的开?销,这点抄书?钱也就远远不够了。

宋施琅一边想,就一边撕下干硬的馒头放进嘴里。他?并不着急,因为一天里他?另外还有三份工,全部工钱加起来省吃俭用,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十?一月就能攒齐去汴京的盘缠。

他?也没有什么亲人在世了,一人饱饭全家不饿,对安阳县没什么留念,要说唯一牵挂的……

宋施琅停下咀嚼的动作,低头从怀里摩挲出一尊木观音,这木观音雕工并不算好,但因为日日被人抚摸、供奉,看起来竟比玉还要柔和细腻。

书?生目光柔和,指尖一点点临摹观音的眉眼,这个举动他?已经做过成千上万次了,而每次这样做后,仿佛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难他?也心甘情愿。

他?唯一牵挂的,就是他?的观音了。而他?的观音,又会跟着他?一起离开?安阳县,一直陪伴着他?。

宋施琅手?里的木观音和外边的不一样,他?手?里这尊只是观音扮相,脸却?是另一张清艳绝俗,胜似观音的容貌。

观音垂着眼眸慈悲看人世间?的一切,而透过这尊小小的木观音,宋施琅仿佛又见到了九岁时遇到的贵人。

当年若是没有贵人,死的就不只是他?父亲,而是他?们一家了。

这尊木观音是他后来亲手雕刻的,而他?也只刻了这一尊。

并非是不够虔诚,而是一切早有命数。

起初他?凿出面容时并不满意?,因为刀工太差,连贵人十分之一的相貌都没能凿刻出来。他?想毁掉观音重雕,但是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手?被刻刀划破,血就落在木观音的眉目上。

他?去擦拭,却?透过这幅观音泣血相看到了曾无数次想再在梦中见到的,那?日贵人不嫌弃他?,帮他?擦拭脸上血污的场景。

青衫飘飘的贵人朝他伸出手?,泥啊,血啊抹在雪一般的指尖上,仿佛也沁满了香气,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宋施琅痴迷地看着,把木观音高高举起,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观音化身了,不必再多刻一个。

宋施琅咽干净嘴里的馒头渣,珍而重之地将木像又收回?怀里,拿起笔,这就要开?始抄书?了。

郁慈和金莲到纸铺时,宋施琅正在奋笔疾书?,他?手?边已经誊抄了厚厚一沓的纸张,纸铺店主?在他?身后频频点头,显然非常满意?。

再没有比宋施琅抄的更快、更好的书?生了。

郁慈不欲打扰宋施琅,打算将上次的工钱放在书?桌上就走,他?刻意?从旁边绕过去,然而他?才一走近,宋施琅就抬起了头。

一高一低,皂纱轻轻晃动,郁慈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

书?生还没完全从抄书?中回?过神来,抬起头也不是因为郁慈靠近,而是刚好抄完了最后一张,否则就算再多人靠近他?也不会理?会。

郁慈也是了解宋施琅的脾性,知道他?不会抬头才毫无戒备心地走过去。

这原本是个极好的机会能看见郁慈的脸,但宋施琅目光并未聚拢,而郁慈又退得?太快,导致他?只看到一晃模糊的白。

宋施琅愣愣地看着郁慈,虽然郁慈没有戴面具,但他?也能从装扮中认出这是郁慈来,而正是因为认出了,他?才会如?此发愣。

郁慈觉得?宋施琅是个好心的书?生,但其实若换做别?人,宋施琅才没那?么好心。

安阳县多的是不识字也不会写信的平头百姓,他?帮了这个,那?个又来找他?,那?帮忙就无穷无尽了。而且一开?始可能只是需要他?帮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