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刮胡子了,贝利尔。”
他的手按在贝利尔面颊上,像一把刀刺入皮肤,穿透薄薄的肌肉层,碰到了牙。
蓝色的血液却没有流出,而是像悬浮在空中的蛛网一样,继续在细密的血管间流动着。
这层无形的锋刃从伤口断面中切入,沿着肌肉与皮肤间的膈膜,将他三分之一的面皮剥了下来。
血依然流动着,像一张无形浮空的面罩,盖在贝利尔的脸上。
他发不出声音,而且意识无比清醒。只有他不断颤动的瞳孔显示出他此时的痛苦与惊惧。
但他并没有看着帕尔,或是看着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他的视线就像沉入了梦中。
“你介意我抽一根烟吗?”帕尔说。
没有人回答他。
帕尔点燃了那根烟,细密的烟雾淹没了他晦暗不清的目光,他凝望着他全然陌生的这个Owen,又一刀划下,切出卡片大的一块薄薄的肌肉。
肉片和皮悬在他手里,拼合出一本书的模样,书里只有血管和经络,还有清晰可见的肌肉纹理。
他翻开这本人肉书,在每一页都写上了安秋的名字。
帕尔总共有一百三十个Owen。在遇见安秋之前,他们各自为政,给本体带来了难以估量的人类财富。
他这个从人类母体中诞生的王族却并没有更多扩张的想法,他既不像欧利昂那样试图收服天下,也不准备像阿斯蒙蒂斯那样偏居一隅,避世不出。
他想像人类那样生活,在他有限的生命中寻找无限的乐趣,直到海族远长于人类的寿命也迎来终焉。
属于海族的长生,也就是“成神”,是他能够触及,却从未进行过探究的命题。
他只觉得无聊。
金钱,名利,性,当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时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那他又何必寻求物质以外的超脱。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安秋,你在哪儿?”
你注视着这一切吗?你会否怜悯他的苦难,会否给予我解脱?
在帕尔写完最后一页时,他手中的小书消失了,变成厚厚一沓枯叶。而在他的面前,贝利尔完好无损地呆坐着,因为惊惧回不了神。
横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是房间里所有可以挪动的摆设,台灯、瓷花瓶、从中断裂的书籍、藤编坐垫、绘有绣球花的抱枕……
这堆杂物变作了一条长河,将帕尔与安秋所心爱的一切隔绝。他站在对立面,永世不得超脱。
这些杂物彼此碰撞,发出的却是世界之外的静默之声,帕尔耳中只剩下嗡鸣,他轻轻笑了,拂落了那些写满名字的枯叶。
“你终于来见我了,安。”帕尔说,“你总是这么残忍,连一个目光都不会留给我。你保护他们所有人,所有,包括拜蒙。”
“你为什么唯独不拯救我呢?”
所有动静都消失了,贝利尔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呼吸仍然局促。他知道他和帕尔之间存在着巨大差距,但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就像他过去的一百多个Owen一样,帕尔想杀死他,甚至连全尸都不想给他留下。
贝利尔是帕尔在一百多个Owen中,最为痛恨、也最为嫉妒的一个。
他再一次走近了,贝利尔下意识后退,帕尔的手再一次抚上他的脸颊。
这一次,再没有柔和的无形之力护住他了,因为帕尔并没有伤害他。
“你也会明白的,他是一个无情之人,他不会爱你,不会爱任何一个人。他是最博爱也最残忍的人。”
不是的,安秋不是的。贝利尔想要如此反驳,但不知为何,他开不了口。
贝利尔想起了那些没落下的吻。
“亲爱的贝利尔,我的Owen。”
他不曾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不曾说过他苦难的来源,他把你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因而从容,因而克制。
你对他一无所知,你凭什么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