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身体,立马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干瘦修长,像骷髅或清癯老者的一部分,手上的茧都长在安秋熟悉的位置上。
“路易斯?”他呼唤道。
“我在。”
“路易斯,真的是你。”安秋声音几乎哽咽,“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你被他们要挟了吗?”
“我是自愿来的。”
“为什么?”安秋说,“我的记忆中断了五年,是吗?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
“药品盒上有生产日期,至少是五年。”
路易斯不说话了,他不知如何开口面对这个精神上完好如初、却又遍体鳞伤的安秋。
“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路易斯说,“以后,我会保护你。”
安秋没有回答。他牵着路易斯的手,感受上面满布的伤痕与茧。路易斯放下电钻和金属抛光机已经过去了很久,新的茧子来自枪,来自用以研究海兽的器械。
“我好像有些承诺没有完成。”安秋说。
“对,你还欠我一幅画。”
“带我走,好不好?”安秋说,“我给你画,画一百幅都可以。”
还不等路易斯回答,头顶的舱壁突然传来剧烈的碰撞声。黑暗中其余感官都被放大,他们逐渐感到呼吸困难,连接这个地下防空舱的通风系统在撞击之下完全被摧毁了。
空气越来越热,满是二氧化碳和他们的体温。
路易斯呼吸越来越慢,直至胸膛的起伏完全消失。他屏住呼吸,想把最后一点氧气让给安秋。
回应他的是一个冰凉的吻。
抚上他皮肤的是一个手形的器官,皮肤不像人类,反而有种褪去鳞片的鱼类触感,湿润黏滑,带着一层水膜。
他没有功夫说什么,这个吻缠绵又霸道,渡给他氧气和水,清凉新鲜,就像身处沙漠之中、割开了一根储水植物的外皮。
为他续命的是安秋,也并不完全是安秋。路易斯仅能凭借触感分辨如今的安秋,他摸起来像一种水生植物,或者某种表皮较为坚韧的软体动物,他没有体温,没有任何能被称之为“人”的表征。
路易斯心底本能地升起了恐惧。
但这种恐惧没有让他退缩,反倒驱使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因缺氧而发昏的大脑也随之逐渐清醒。
电路没有恢复,但慢慢的有风吹来。路易斯被那只手牵着,站起身,走入黑暗之中。
改变了形态的安秋必然想起了什么,但他没有说话,他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路易斯活着,活下去。
他是什么,他经历过什么,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秋。”
没有人回答。
“我带你走,好不好?”
“安,我爱你。”
路易斯说过三次爱。第一次允诺给他很久很久的以后,第二次则是下定了永别的决心。这是第三次,这次是什么呢?
是对安秋,对这个无法恢复人形之人的,发自真心的爱。
无论疾病或困苦,无论你遭遇了什么、将变成什么,我都爱你。
一只手捂住了路易斯的嘴,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他看见一缕光,从远处传来,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眼球。
他闭上眼睛,视线之中,走在他前方的黑影变回了人,他一改消瘦的模样,略显颓唐的长发不复存在,消失的左耳也恢复如常。
那是未经灾厄时的安秋,意气风发的安秋。
“路易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安秋说,“我离开是因为,我留下只会为你带来无尽苦难。”
空间不知在何时发生了跳转,路易斯在适应光线之后,看见的不是MSPO设置的紧急出口外的街景,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是我害你失去了家人和朋友,是我让你孤身一人。你应该恨我才对啊,路易斯。”
轻盈的水珠落到路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