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后院的门,去郊道附近走走逛逛,经这六月初季春最后的晚风吹拂,心境不敢说立时泰然,却也稍稍抚平和躁郁,吐出口悠长的气息。
只?是春夜忧长,除了他,被马儿嫌弃的还有一人。
“梁少卿雅兴。”
徐照白旧衫缥色,本?白已现,月下一人正在后院半高的槐树下。
“下官见过徐大?人。”
此时本?地?槐月早过,槐花也败,落得一地?枯黄,被月亮照出几分荒凉的惨白。这树再走几步就是土丘,丘上杂草重生,丘后远远,又是乡野村舍,除了参天古槐,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好徘徊探看。
但?徐照白却笑道:“梁少卿也是来?赏花的么?”
徐照白心深似海,面上却总是古井无波,梁道玄对?其从来?都是戒备多过交流,此刻正要离去,却反被叫住。
总不能甩下领导,梁道玄只?好原地?站下:“槐花刚落,无甚可看,夜里睡不踏实,出来?走走,不成想打扰了大?人的雅兴。”
然而徐照白只?是笑笑,略微让开?两步,谁知他身后、古槐树下,竟有一昙花,在从生的灌木之间,低垂含苞的头颅,仿佛在与人私语。
“什么雅兴,也是赶路颠簸,一时不得安眠罢了。”徐照白手背在身后,语气自?然流露疲惫,没有拿腔作调的刻意,“听?说梁少卿熟知园林山水的意趣,上至琼林玉枝,下至野草荒藤,皆熟详其名与其性,可谓个中高士。不知梁少卿可否懂得昙花,与我告知一二?”
梁道玄心想我是懂,但?我也没有十四五岁时搂着姑娘一起偷看昙花的经历,讲是讲不出的你想要的韵味。不过他的嘴巴还是通畅连接着大?脑的,只?笑道:“大?人过赞,只?是早年不学无术,翻多了几本?闲书,学到的卖弄言辞。”
他这样说,但?还是走到了徐照白身边,观察起了面前的昙花:“这是昙花里的钵昙,因像是佛器覆钵,故此得名。本?也不是我们这边的土产,但?前朝开?始渐渐风靡,各处都有引种,这种花喜好湿润温暖,更深露重时只?开?一两个时辰,不见阳光,很是难照顾。我年轻时家里有一株,是姑父老部下亲戚打南边带来?的,听?说我好这个,送来?赏玩,我那时新奇且玩性大?,伺候的可以说是宵衣旰食,无奈人家仍旧不肯赏光,一次都没开?过。”
梁道玄说话总是诙谐风趣耐得住入耳倾听?的,徐照白听?罢清朗一笑,比他平时沉默的肃容要风流蕴藉许多。
思维奔逸是梁道玄脑子活络的代价,看着徐照白四十来?岁仍旧“风韵犹存”的英姿,不禁设想当年此位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在侧,伴着昙花盛开?的刹那芳华,自?己若是徽明郡主,八成也得沦陷。
造孽啊……
“看来?我果真问对?了人。”徐照白的目光凝驻在昙花重叠而紧闭的丝缕莹白花瓣之上,声音仿佛也有了飘忽,“我想或许不是昙花不曾为梁少卿而开?,而是它盛放之时,梁少卿却刚巧错过。然而优昙之花开?落不由人意,开?就是开?,错过便?也是错过。”
这话说给别?人听?,那就是一个中年男性的人生感悟,左耳进右耳出,不碍事的。但梁道玄是经手过徐照白旧日感情纠葛遗留问题的人,听?来?就有些弦外?之音了。
“那可能也是我与昙花缘分尚浅,不足以入眼,这也是命啊……”梁道玄的叹息也意味深长。
徐照白微微侧头看他,忽得笑了:“梁少卿是否曾与徽明郡主殿下有过面会??”
早就预料到这个话题迟早会?转过来?,梁道玄做足心理预期,一点也没诧异:“自然是没有的。郡主殿下修行的佛寺戒律严明,我一个男子,哪能贸贸然闯进去。”他忽然抬头,故作震惊,“难道……大?人您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