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梁道玄看向沈宜的眼睛,“我讲这些只是想?说,一个与我稍微透些口风之人,我尚且能静下心来结交,沈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如果有何?吩咐需要我从旁协助,只要不危及社稷与我的亲人,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来之前?,梁道玄就想?好了这一说辞。
首先?,他是真正感谢那日?沈宜救下自己一命,有恩不报,不符合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和个人的认知,干脆自己主?动提出,显得更有诚意。
其次,想?套聪明人的话,没点真挚就显得像把人当做了傻瓜。平心而论,梁道玄也?不希望别人这样对待自己。
最后,沈宜目前?还算是妹妹的得力手下,对他好,也?是对妹妹有所裨益,身为外戚要摆正自己位置,大家都是反面?典型,何?必对太监有什么忌讳。
如此,他这话虽然也有深意在,却是抱诚守真寸心不昧,实打实的真话。
沈宜也?回以他平静的目光:“我曾经有和国舅大人一样的坏运气,后来也?遇见一些好运,这份好运之一,便是孝怀长公主殿下。”
他调头朝前?路看,路窄得两人勉强并肩,衣袍下摆碰撞出窸窣响动。
“我入宫时已有十岁,进宫做奴才的人,是要走净身这道鬼门关?,所以入宫的理由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命苦。我的苦也不怎么特殊,只是入宫后,不爱言语也?甚少同人来往,曾经?开蒙读过?书,字写得还算入眼。当时先帝在位,内侍省御前?司印大太监正是蒲荣,他在内侍省学监司见我书写得当,便寻常让我算些账目,记些要务备忘。这是清闲的差事,不必刷恭桶吃剩菜,也?正是如此,让好些资历比我老日子混得却不如我的太监心生了妒恨,寻常便暗中?阴狠使绊子,给我弄了好多麻烦和伤痛。”
沈宜说话总是云淡风轻,但梁道玄却明白,这段经?历是必然与他语气里?的安之若素是截然不同的。
“后来他们弄得狠了,一次要我误了先?帝在修好的小花园里?栽种与派差的要紧事,耽误了工期,先?帝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苛待宫人,那日?却龙颜震怒,质问蒲荣,蒲荣从未受过?这般气,回来后将?怒火再倾泻给我,如此,我丢了美差,被分到最苦累的行扫净街的差事,日?夜被报复和责骂。”
说话间,二人走过?夕阳遍沥的窄甬道,进入尽头处上书内侍省三?字的门,内里?豁然开朗,仿佛云净天空,偌大正堂的恢弘竟不输梁道玄所见过?的礼部衙门。
洒扫的太监见了沈宜,纷纷恭敬避让行礼,口中?呼着“沈大人安”又看见梁道玄,再叫一声“国舅大人安”。
此刻沈宜的威势与他口中?所述,已有了天壤之别。
“典刑司的人有吐供的么?”沈宜对下属并不倨傲,语气轻缓,但也?没有半分语气或亲近之意。
一名小太监上前?一步回禀道:“回沈大人,说了的还是昨日?那些,无有新供。”
沈宜不点头,也?不发?怒,只示意梁道玄自堂右的侧门继续朝前?,这条路再次无人,仍旧是越走越有带腥气的阴森,沈宜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被虐待得生不如死,于是便想?,那就死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还更舒服些。于是那日?我偷跑了洒扫的差事,去到一宫禁内苑偏僻无人的宫室里?,拿捆树的粗油麻绳绕过?殿梁。结果我脖子还没套进去,就因两天没吃上饭饿得浑身打颤,自椅子上摔下去,人也?昏了,醒来时,眼前?坐着一个人,在往我头发?上插盛开着的野花。”
“是长公主?殿下?”梁道玄此时才知二人渊源。
“那是殿下还是公主?,但宫中?甚少有人知晓她的存在。我亦不知,以为是哪个宫女发?了疯。我头晕眼花站不起来,问她要吃的,她欢天喜地出门,没想?到一会儿真给我带回了从未见过?的精致糕饼。”
沈宜推开前?门,二人进入典刑司,压抑的潮霉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