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错觉太深、太重、太狡猾又太根深蒂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应付。他甚至不愿意去回忆自己怎么和谈衍说的要分开,不愿意去想京城还有谈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他战栗着,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摸自己两腿之间谈衍的头,去感受他的体温和存在。

他就像是回光返照的死囚,贪图鸩酒似是而非的一点儿好处,明知百害而无一利,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谈衍看上去春风得意。

医生也笑口常开。

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是的,他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就像是这个欧洲国家在他身上施加了魔法,他的憔悴和痛苦仿佛都是一场噩梦,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白、越来越透、越来越圆润、越来越有光泽……这让他觉得奇怪,但并不恐惧,因为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桩好事,不是吗。

他再会安慰自己不过。

不这样的话,他怎么能长这么大呢?

可是,有些事,不是他安慰安慰自己就能视而不见的,比如,他越来越圆、越来越鼓的肚子。

他当然觉得奇怪,疑心自己是不是又得了什么古怪的病,可是最顶尖的医生就在他身边,只为他一个人服务,医生说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本来是不该有什么错的。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受到了最好的照顾,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他这么自欺欺人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他圆起来的、鼓起来的肚子,像受什么神秘的力量拨弄,抽动了一下。

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

那不是他的错觉。

他不是疯子。

他惊骇地抚上自己的皮肉,原先藏到心海深处的阴影再也不肯躲闪,一点点地湮了出来,盘旋着、呼号着、张牙舞爪地擒住了他,让他变成了苍鹰爪下奄奄一息的猎物,变成了猛兽血口中流血不止的死尸。

他行尸走肉似的,僵硬地扭过头,去看睡得正熟的谈衍。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他明明连月经都不再有,怎么会有孩子?他的身体是千疮百孔的怪物,不是女人,他卖它的时候,用保险套、吃避孕药,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躲避小得不能再小的概率。他不能怀孕的……他不能怀孕的。

是他。

是他!

只有他。

他哆嗦着,以为自己会晕厥过去,可不知怎么,他这会儿比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清醒、都理智。他想起去爬山的那天,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谈衍一定是对他做了什么。这个戴着面具的怪物,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想啊想啊。

想起昏睡中听到的法语。

是什么?

他拿过谈衍的手机,轻车熟路地解锁那是他早做惯了的事,凭着隐隐约约的记忆,去试探那个词。

Epri……Epru……vet……vette……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词的意思。

试管。

试管。

他眼前发黑。

但他还记得把谈衍的手机放回原处。

他走下床,去洗手间,双手撑着盥洗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他知道谈衍可怕,却从没想到,他会疯狂到这个地步。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话语权了,谈衍对他的身体,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就像他是他的奴隶,是他的性奴。

他看着自己苍白的脸。

不。

不!

他可以预见这个孩子的一生:荣华富贵,呼风唤雨,权势滔天,为所欲为。就像谈衍。但,他也很清楚,祂的身上,会烙一个永远、永远都洗不掉的畜记。私生子。祂一辈子,都会是谈衍光明正大的家庭之外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是个错误。

他生下来,就是个所有人都厌恶的可悲的错误。

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沦落成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