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越来越大。

当年,在阿尔卑斯山南麓,也是一场雨。明明是出钱的那个人,谈衍却还是把他藏在屋檐和他的后背之间,让他不必受风吹雨打。他故意刺激谈衍,让他在偏僻无人的小巷里操他,因为他不想让自己产生幻觉,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任何特别之处。

如果一切能重来……如果一切能重来,他宁愿自己再傻一点儿。

他裹紧自己。

胸很痛。

他把手伸到上衣下,轻轻地揉着自己的乳房。这是唯一能缓解疼痛的方法。生育后,为了从谈衍身边逃开,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身体。就算后来在这个边陲小镇上安顿下来,为了扮演一个男性、一个父亲的角色,他也要每天十几个小时地戴着束胸,让这双乳房的情况雪上加霜。

他疼,忍不住低低地喘息。

在无边的大雨和挥之不去的黑暗中,他感到一点安心。

这场闹剧早晚都会结束,他的生活也将恢复正常。在这个仿佛不属于这整个匆忙的、喧嚣的大世界的小镇上,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无人知晓且早已结束的梦。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勉强维持生计的咖啡店的店长,曾经的痛苦,曾经的快乐,都不要紧了。现在,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在乎他是谁,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少年时想要的一切,现在都拥有了,不是吗。

不,比那更好,现在,他还有了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儿。

他用纸巾拭去乳尖流出来的东西。

兜兜转转,他还是以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的形式,实现了从少年时起就有的梦。他想要一个幸福的、快乐的、能给他以支撑的家,想要一个情绪稳定的、爱他的、愿意朝他张开双臂的母亲,现在,他有了一个这样的家,也成为了一个这样的“母亲”,让他的女儿可以拥有他曾经向往的家庭和家人。

他不该再沉溺于过去,更不该再去想谈衍。

谈女士循例和他们视频时,欲言又止。

在这个敏感时期,许错当然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谈女士只好道:“我听说,小衍去你那边了。”

许错愣住。

谈女士安慰他说:“既然他现在还没有去打扰你们的生活,那想必就不会去了。”

许错当然听出她的没有底气。

没人能做这样的保证,他也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保证,即使这个人是谈衍的母亲。当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不辞而别,谈衍知道他的踪迹后,第一时间找了私家侦探来窥探他的一切。现在呢?现在,谈衍又藏在哪个角落,居高临下地审视他和他的生活?

他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而黑暗中藏着不知何时便要朝他伸出利爪的怪物。他不过是那个怪物的掌中之物,永远都无处可逃。命运的齿轮永不停歇地转动,每当他以为自己可悲的命运将要迎来一线生机,就会被那些细密的、冰冷的齿轮拖拽回不见天日的深渊。

乐之还在开开心心看她的《丁丁历险记》。

许错拉上所有的窗帘,他躲在窗帘后,不住地揣测谈衍的藏身之处。也许此时此刻,谈衍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审判着他,算计着要如何把他拆吃入腹……如何惩罚他的背叛,他的抛弃,他的离开……谈衍有着一套特殊的世界观和道德观,他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他所做出的选择。

疼痛宛如一条巨蟒,残忍地吞食着他的躯壳。

冷汗从他额头流下。

他眼前一黑,耳边响彻尖锐蜂鸣,差点昏厥过去。

意识清醒时,他看见女儿惊恐的脸,听见她害怕的哭声。

许错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说:“别怕,我没事。”

可他并不是真的没事。

再痛恨医院,再抗拒人群,现在,他也不能再躲在窗帘后,无声无息地忍耐,等着疼痛过去的那一天了。这疼痛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不像双乳,疼得那么绵长、那么缓慢,他不可能在渐渐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