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陛下,”克波国的皇帝斜倚在镀金王座上,指尖轻敲扶手上的浮雕。夕照斜斜洒落进宫殿,她一双碧眸滴翠,在血红冠冕下闪烁,这双曾被誉为“圣灵亲吻过的眼睛”,此刻注视着下首的女人。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掌权者了,面对母亲却似乎还和孩提时期一样,殷殷看向她。
“再过一个莱特月,就是父亲的生日,”谈完政事,聊起先帝,爱丽丝陛下笑意盈盈。“您觉得如何庆祝为好呢?”
皇帝身边的侍从们早在大臣们离开后就退到石廊柱后。鎏金香炉腾起的乳白烟雾里,看不清太后神情。
她慢条斯理道:“就和往常一样好了。”
如果是过去,皇帝自然不会特意为她的好父亲过问这一句。只是前几日大神使莅临克波国,鉴于神使和先帝,也就是科林二世曾经的关系,对科林二世的处置似乎又要重新斟酌了。
皇帝在宗教相关的事情上,一向谨慎。她不欲同皇帝计较。身为皇帝,忌惮她手中的权力,也属人之常情。毕竟无人不知,当年甚至未被考虑进皇储人选的爱丽丝公主,阴差阳错被圣灵选中,成了天命所归,背后又有太后及其势力推波助澜,一路杀弟囚父,登上皇位。
从此克波国成了两个女人的天下。
“陛下,我累了。”
皇帝心领神会,贴心地扬声:“让侍从扶您回去休息吧。”
她还没有老到要侍从搀扶的地步。回到寝宫,打发贴身侍女去替她取桑普酒,自己则站到窗边,开始出神。
“小公主,好久不见?”
她猛然回头,镜湖般的双眼终于有了波澜。
“你”
闲适坐在软椅上的少年毫无拘谨之色,比谁都像这里的主人。她自然地摘下兜帽,露出与她预想有别的金发,却没让她有任何动摇与怀疑之色。
“瑞尔弗莱德,你变了好多。”
位高权重的女人怔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她一笑,眼角细纹明显,头顶的赤红皇冠熠熠生辉:“你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安德鲁。”
被唤作安德鲁的人耸肩:“你也可以像我一样。丽兹大神使不会小气到连这都不帮你吧?”只需要一个维持容貌的光明术,对丽兹而言是小菜一碟。
瑞尔弗莱德在她对面坐下,“这样就好。我接受衰老。”
安德鲁看了她一阵,笑了:“我不如你。”
瑞尔弗莱德将头上沉甸甸的皇冠取下,放到身侧的桌上。
“倘若我还是那个小公主,不用你说,也会想方设法地延缓衰老。”
“在这流逝的岁月里,我做了很多。”
她攫取政权,囚困维律克。她的女儿在耳濡目染之下长成了野心勃勃的猛兽,亲手杀死了他的情妇生下的儿子,登上皇位。
她扶持自己的女儿,现在又和她互相猜忌,一张口只剩试探。
她是孤家寡人,她的女儿也一样。
“哪怕是现在死去,也没有太大遗憾。”
“你不怕我回来搅弄风云吗?”安德鲁半真半假地问。
取来桑普酒的贴身侍女被锁在门外,她明明记得自己出去时没有关门。她不由自主地拍了拍门,唤了两声陛下,想要确认瑞尔弗莱德的安全。
瑞尔弗莱德安然自若,略略扬声,对门口焦急的侍女道:“我想一个人静静,贝拉,你在门口守着吧。”
被唤作贝拉的侍女这才放下心来。
“是,陛下。”
瑞尔弗莱德静静摩挲着桌上皇冠的纹路,象征无上权力的冠冕是如此华美,令人无不心驰神往。
“多年来我想实现的,现在已经实现了。现在的一切,只是延续。”
安德鲁道:“‘衰老不是衰退,而是持续成为的过程’吗?’”
瑞尔弗莱德笑:“或许可以这么说。”
“至于你。安德鲁,你要的,也不在我这方寸之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