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回答。

满场感慨,能教大学生的大教授居然窝在绍兴中学做俄文老师,实在屈才。

哪里,学生可爱,课堂气氛活跃。杜仲明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可惜。他才是真可惜,刚才就该藏起来,不让人发现才是,那位说话不留情面的女士就能继续往下说。

往下说,没准儿能给他带来一种别样的听觉享受。

平平静静就把架吵了。

了不起。

他试图用礼貌的方式从对面几位女士中找到那道女声的主人,并不想听待婚男人们借着夸奖长孙皇后,酸唧唧地抒发自己心仪女人样式的无聊话。

“晚吟,你怎么老盯着庄义雄看?”

一位梳长辫,扎蝴蝶结的女士突然天真发问。

多亏她,杜仲明找到想找的人了。

“没什么,我不了解中国历史人物,想看看活着的李世民长什么样子。”

鲜辣沉默再度来袭。

“活着的李世民”庄义雄先生本人,前几秒还在大大赞扬长孙皇后的嘴皮子虚张着,突然不懂该怎么摆放是好。

“哈哈哈哈”

杜仲明放声大笑。

笑咳起来,嘴上说着抱歉失礼,实在不好意思却还在笑。

103|94/吕雉(答谢加更)

有些恭维,可以说得比辱骂还难听。

就在众人以为有一场好争论看的时候,潘晚吟不再发表任何看法,喝茶吃点心,看全场最漂亮的男人。

有好事者追问关于长孙皇后有无高见,她只笑笑,不入圈套。

杜仲明看懂她的表情。

事后潘晚吟夸他猜得一点都没错,她的笑容就是这个意思她的琴从来不对牛弹,弹断弦,笨牛也听不明白。何必。

喜欢把人当美食介绍的老同学又来活儿了。

古道热肠,为杜仲明介绍潘晚吟,像个满嘴花妙的媒婆。

潘小姐出生在军人世家,从小跟着舅父游学欧洲,毕业于德国音乐大学。

潘家的名声在杭州很响。

辛亥革命之后,潘家一直在搞实业,凭着超常而敏锐的政治嗅觉,从原先的盐业、钱庄、面粉业一路发展并扩大到纺织,教育业。抗美战争一打响,毫不犹豫掏出家财换飞机大炮,签着潘晚吟父亲名字的认购单,为这位智者换来一朵别在胸口的大红花。

潘晚吟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比她大十岁。

她是家中老小,三代里唯一的女儿。老父亲掌上明珠,两位哥哥的好小妹,洋派舅父看中的接班人,一朵铁木兰。

她的美,另一种路子的美法。

中规中矩的长相,配合眉眼的英气,颇具攻击性,攻击性使她的中规中矩美丽生动起来。摆明了告诉你,不具备讨男人好的耐性,别费劲在她身上找妇德贤淑。

西湖相亲过后没多久,族中长辈上门,说潘家想结亲,杜仲明马上回想起这张脸。

印象深刻。

杜家有多少可怜女人。

把自己青春供出来,在一所老宅里白白消耗掉。围着八仙桌摸骨牌,最大的乐子可能是争一匹新布料,争过了谁去,比谁穿得艳,老爷最疼谁。

他的姨母兼继母也不例外,即便她不做上诉无谓的争抢,也是要看他父亲脸色过日子。

续弦妻子让他父亲觉得入手一本盗版大部头,又或者像是收藏了个缺脚八仙桌,老泰山用他做残缺女儿的着落,给他吃哑巴亏。

美曰其名:亚梅天性纯良,与明儿母亲又是同胞姐妹,绝对不会亏待明儿,一定视如己出。

那么多艳妾,那么多可怜女人,还不够平复他父亲自觉被诓的不平。

所以,杜仲明从小立志不娶一个让他觉得可怜的女人。

老天待他不薄,潘晚吟非但不让他觉得可怜,还有本事让他变得可怜。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往后自己将会怎么个可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