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说了这么多,配不配听上一句真话?”江教授问,“文理,打算怎么选?”

“江老师,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是杜蘅最真实的回答。

回来的两个月,尤其一开始的无眠之夜,一天可以当作两天使。在被陈顺发现之后她不再装睡,索性用来看《中国通史》、领袖诗选。

是否放弃物理,她不肯去做决定。

也不肯放任思维去探究自己的真心实意在哪里,江教授说的那些话,正因为吻合她的设想,所以听起来才字字带血。

物理的大门,也许一辈子不再对她敞开。

这是总要面对的现实。

边上的江教授不得不承认,一声老师,喊得她心脏熨帖。小妮子聪明,实干,不可多得,在她眼里成了个秦砖汉瓦,重要文物。

“自尊心不好受?”

“没有,自尊心不好受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谢谢您。”杜蘅回答。

江教授把桌上放凉的罗布麻茶推了一把,让她喝点水,“谢啥子谢,小小年纪………”突然扭头,斜扬起眼来,郑重叮嘱。

“不许怀孕,听见没有!大事面前,别让男人耽误咱们女人的前程!”

这句话,恰好听进梁唯诚耳朵里。

大中午,他的短途差旅是为夏教授跑腿,送材料。

夏天一到,梁唯诚变得苍白而清瘦,太阳底下几乎快成个玻璃人,脸让汗水打湿了,身先朝露一般,动真格地俊美起来。他追上杜蘅,绕到面前,阻断她的去路。

“阿蘅,别走好吗?”

“求求你。”

眼里盈着一点水光,双手停在半空,并不敢直接伸手碰触,怕惹她厌烦。

如果杜蘅愿意细看,一定可以看出他的消瘦。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找过她,主动接近她。

从来利己的他,为她,居然也能生出一份舍己为人的爱,生怕自己目前的处境会牵连到她。

治保主任冲进院子前,他已经把铁盒妥善藏好,里头装有她使用过的毛巾和手绢,对他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私人物品,父亲梁航送的几本书根本无足轻重。

那条毛巾还记得吗?她擦过身。

最近一直在做梦。

几乎天天梦到她,梦里那些陈顺和她在一起的场景,替代成了他自己。

把梦当现实来过。

现实反而是一场噩梦,有时醒来,枕边全是眼泪,真觉得不如不醒的好。

“江教授的忠告很对,不是你遗弃物理,是物理终会遗弃你。别参加高考,我们一起去上海。你没有怀孕对不对?就算怀孕了也没关系,我愿意做孩子的爸爸。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人。”

125|114/铁花生米

杜蘅抬眼看他。

在一通胡言乱语里抓住了重点,问他在帐篷外偷听多久。

梁唯诚最怕这样的眼神,凉透了,坚冰一样。把他看穿,又将他的无知无声放大。

被她凝视,又畏惧,又狂喜。

他如实说,才来没多久。高考的恢复是几个小时前,在两位教授说话时窃听来的。这不重要,夏教授有意推荐他去上海。

他可以和她同行。

夏守亮看得上他的脑子,他也乐得利用他。

江秀丽看上的,也是她的脑子。看看吧,他们的脑子,一样有价值,可以为师门增色。无论是谁,成为他们的老师,将会是天大的荣幸。

“我们不该荒芜下去。”

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他会是个好爸爸,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糟糕的父亲是什么模样。

他发誓,不再对她使用卑鄙手段。

真的,不再了。

梁唯诚一直很怕杜蘅优越的脑力再想出什么办法来惩罚他,停在几步外没敢上前,含笑带泪的眼睛,焦点里除了她,什么也没有。

卑鄙又真诚,下流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