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少年高大挺拔的身体半弯着,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殷晴乌黑的发:“昨夜是我错了,你怎么怪我都可以,我给你打,给你骂,你随便怎么出气,别不理我,好不好。”
她还未答。
芦花白头,纷扬的芦苇在空中飘扬,有一点絮末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觉得一定是眼睛里进东西了,不然为何酸得想落泪。
“你以为我是你……魔星一个,动不动要人命”肩上忽地一烫,有什么滴了下来了。
“猗猗……你别走。好吗?”
不要不要我。
未尽的话还尚在他口中徘徊,她愣了会,回头,正好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
殷晴怔怔,脱口而出:“你又哭了?”
少年抹了把脸,目光有点凶狠,瞪了她一下,又匆匆垂下眼,生怕她看出了什么,说话难得的磕巴了:“你少胡说,我怎会哭。”
他落泪的时候,一双眼睛很亮堂,像在昨夜的雨里彻彻底淋过一场,雨过后又湿蒙蒙,倒映着她讶异的脸。与平日里蛮横无礼的模样有如云泥之别。
怪会逞强的人,肯像昨夜那样示弱已是极限。
殷晴带了些吃食回来,使唤着燕归将小药炉拿出来,她添火,煮上姜汤。
燕归在一旁看她摇扇,视线扫下,抓起她另一只攥成小拳头的手,慢慢展平,指尖抚过她腕上新添的红痕,大约是他昨天晚上握得太紧了。
澹澹清风拂面而来,掠过她柔顺的发,吹来一阵桂馥兰香。燕归深深呼吸,回想昨日,还是忍不住问:“你有机会的猗猗,为何不逃?”
江风卷起她额边发丝,她回头看他,目光似悄然无声的雨,静静淌过。
殷晴的声音轻如叹息。
她说,你说过……苗疆的日出很美。
她说,我也想去看看。
燕归的呼吸停了一瞬,欢欣之喜犹有骇浪浇头盖脸,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忘却了反应。只记得风声渐渐远去,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去,唯他心跳如雷,她的话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要一个字一个字细品慢读。
活至此,他终于知晓为何天下话本,翻来覆去皆讲情爱二字,父母之爱,挚友之爱,情人之爱,前者不晓,二者不通,唯后者,一句喜欢,一滴眼泪,一道弯弯的笑,零星几字便扣住了他的命门,叫他生,叫他死,叫他欢喜如枯骨生肉,颓败焉巴的灵魂枯木逢春不过一瞬而已。
殷晴幼时于溪涧戏水,那里头有一尾漂亮的金鳞小鱼里,那尾鱼会在她手边摆尾摇曳,只是溪流湍急,它从她手中脱离,便顺着水流而去了。
后来她又瞒着兄长,独自去了那处溪涧,从上游至下游,她找啊找,找了好久,却再也寻不到了。
她很喜欢那尾好看的鱼。
第0129章 (一百二十八)上药
“该换药了。”
陶罐里的姜汤咕嘟作响,缕缕白雾裹着辛辣气息在小舟里飘荡。
殷晴抖开新裁的白布,回头一瞥,榻上少年半阖着幽深的眼,披着松垮中衣,领口大剌剌敞着,一片流月做的发也是散乱开来未束,成片的发丝顺着锁骨滑入襟口,想来除了掬了几捧水稍作洗净,便也没做甚么打理。
殷晴上药手法娴熟,她看着燕归的伤。
回想起幼时兄长练剑习武也时常受伤,但他个性寡冷少言,不喜旁人近身,也不爱叨扰他人,大多时候都是自己随意抹两把药,再囫囵扎个结,靠一副强健身体捱着,过几日总能好。
直到那年春寒料峭,他习轻功,自山崖下坠了下去,崖虽只高十余丈,背上却被嶙峋乱石挂破了好大一道口子伤于脊背,殷彧自己不好涂药,便放之不管,叫那伤处日日外邪内侵,疮疡郁滞,痈肿热毒久不见好。
他也不言不语,只默默忍着,直至久病无医,小伤化大,夜里发起了热,整个人昏沉不醒。
殷晴吓坏了,红着一圈眼睛守在他床边一整夜,只觉得哥哥活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