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觉得自己极可笑,活像条哈巴狗儿,仅这么点好便被殷晴轻易收买。只是瞧见伤口被包扎了,留了碗蜜水,他心底就开怀得喜不自胜,都几近忘却,昨日她消失不见,他如何惶恐难安,情蛊噬心,又是如何疼痛难忍。
他反复在想猗猗还是在意他的,是么?燕归近乎安慰地逼询自己,目光空漏,失神地望着前方,脑中一片混沌,五感之中,眼、鼻、耳、唇、舌眼中想要见到她,鼻尖想嗅她衣襟的清香,耳畔在想念她清脆的笑声,唇齿默然唤着她的名字,舌间怀念她唇边那颗藕粉丸子的甜蜜。
她已占据了他的五感,闭一闭眼,便能听见她在笑,捂住嘴能闻见她发丝的花香,就连抬手想要触及的,亦是她在他指间缠绵的发丝。
无一不是她。
燕归捏紧了手中茶盏,指节青白,不自觉地用力,直到白瓷釉面裂开几丝缝隙,“啪哒”一声在他手心彻底碎裂开来。
猗猗说得真对,他是疯了。
燕归盘腿而坐,不知想起什么,他屈指于喉,以指作哨,吹响几声,数尾银蛇不知从何处蜿蜒而上,谄媚地攀附在他的手臂处,“嘶嘶”吐着信子。
燕归张嘴,无声念动咒文。再以笛剑划破手指,数滴鲜血滚落,银蛇一涌而上,争先恐后地将他手上的血吮吸殆尽。
“去。”
一声令下,船尾传来窸窣响动,那几尾又蛇悄无声息爬出小舟。
良久,有脚步由远及近,他耳朵一动,手腕的红线微微发着烫,几乎是迫不及待,燕归腾一下便起身,三步作一步,抬腿上前,指尖悬在帘上三寸又垂落,这般近乡情怯的踌躇,倒是头一遭
会是猗猗么……她那般想离开他,这样好的机会,她又怎会放过。
而昨夜,他又失控伤了她,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脚步声停住了。
殷晴有些后悔回来。
她望着碧绿如绸的江水,日头正盛,江水浸倒着满天云影,昨夜小舟驶了很远,已出金陵,两岸已不是烟霏柳绿的锦盛景儿,夹道行人两三,江岸只略多些芦苇丛生,风吹来,便轻轻摇曳。夜里叫泪水浸透的绢帕被她洗净,正晾晒在岸边礁石上。
她原是能走的,只是低眉时又见少年昏昏睡去,却是一脸不安,紧攥着她的手腕,时有滚烫的泪从眼尾滚落鬓边,也不知梦见了何等难过的事,分明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偏生哭得像被遗弃的稚儿。
同命蛊,同命蛊,殷晴在心底默念。这人都要拉着她一起死,她一点也不想心软,也想铁石心肠,说走便走了!而不是现下这样犹犹豫豫没骨气的模样。但你又如何能叫情窦初开的少女见着欢喜之人奄奄一息地落泪还心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