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熙注视着病床上的老人,那个人有着跟自己相似的面容,是母亲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是自己宿命的羁绊。
“叫声爸爸,说不定他能听到。”祁辉在乐熙耳边鼓励道。
乐熙皱眉,张嘴等待了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父亲?最需要这个人的时候,他正拥抱着别的女人。他并没有资格做父亲。自己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他明明不爱对方却要坚持结婚呢?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呢?为什么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后悔了?做过了,就没有回头路,这明明是所有人都懂得的,却偏偏又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着。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乐熙毫无预兆地轻声笑了起来,伸手过去握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指,始终不肯叫出那两个字。
罪孽啊,真是深重的罪孽。
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指动了动,在祁辉不断地呼叫声中回握住了乐熙的手指。床上的老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但是他已经说不了话,只能用迫切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双浑浊的眼里很快被泪水占据,艰难地开口挣扎着说话却只化做干涩的呜咽。
乐熙动了动嘴唇,原本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张先生,你想要什么?”祁辉强打起精神问着,随着老人眼球的转动开始手中的动作,探寻般地到处摸索,“这里吗?”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平整地放着一页纸。祁辉拿出来递到乐熙面前。
整整一页纸,歪歪扭扭地写满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乐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握住父亲的手把脸埋进去:“爸……爸……,我……原谅你……原谅你……”
相隔多年,终于能像一个撒娇的孩子一般靠近自己的父亲。天一般高大,地一般宽厚的父亲。只是,时间如何回到从前?事实如何改变?
凌晨3点,乐熙的父亲因为呼吸系统衰竭再度昏迷抢救。乐熙因为悲伤过度,再加上长途飞行的疲劳终于支持不住晕倒了。急救、补充液体后很快醒了过来,一清醒马上挣扎着爬起来要去看父亲。祁辉挡不住,因为医生也说,照这种状况下去病人很可能熬不到天亮。
“爸,我帮你梳梳头。你到那边之后,还是一个老牌帅哥。”乐熙拿起梳子轻轻梳理父亲的头发,声音低低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像是关系要好的父子一般。
“爸,再擦把脸,过去之后别再哭了,男人哭起来很难看的。”
“爸,衣服合不合身?这是哥哥准备的。样子挺好看。没想到他品位还蛮不错的哦!”
“爸,哥哥对我很好,你过去跟妈妈、姥姥还有兰姨说,请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爸,我们会很幸福的。你一定要记得,你儿子,很坚强。一直努力让自己更优秀。”
祁辉站在门口,眼眶微红。默默地看着乐熙为父亲穿戴整齐,谈心般地说笑着。窗外的夜空,风刮着树叶发出安详宁静的“哗、哗”的声音。对面楼里的灯全部熄灭了,一切都静静的。窗帘被风有意无意的吹起来。天慢慢的亮了,黑暗中的树、房子渐渐出现轮廓。房子里的灯一盏一盏打开……
葬礼一切从简。祁辉问乐熙,要不要把父亲的墓安在母亲和姥姥旁边。乐熙笑了笑,轻声说:“不要了吧,这辈子纠缠得够了,下辈子,别再遇到,这可能才是他们最想要的吧。”
崭新的墓碑上简简单单地写着父亲的名字,照片上的人面带平和的微笑。乐熙冲着照片笑了一下,回头对祁辉说:“哥,让我跟爸单独待一会儿,好吗?”
祁辉点头,轻轻摸摸他的头:“好,十分钟。别太久。我到下面等你,十分钟后上来。”
不是不担心他。治丧的过程中乐熙晕倒了好几次,身体极度虚弱。身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几两肉又瘦了下去。虽然专门把Dr.Smith请到这里来为乐熙检查身体,医生一再强调没有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