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不用李瑜吩咐,章有银就十分有经验地把孩子们尿床的褥子被套拆开,褥芯晒在院子竹竿上。

褥芯棉花掺着芦苇絮以及其他干草用麻线编织的,上面有几团发黄浅淡的团渍,很明显是章小水以前的杰作。不过,此时明晃晃的太阳下,有一团更深湿濡的屁股大块。

林四看得脸热,章小水还如数家珍地指着褥子上的团渍交流梦里撒尿的心得。

林四不想听,在家里看着褥子就难受,便说出门摘夏枯草。章小水说要先割猪草。

章小水有些担心水田边的猪草有没有其他人先割掉了。一路上走的飞快,幸好周小溪门前水田边的野芹菜还没人割。

要是放其他村子,自然是早就被人割了。但在山狗村,村民都很有分寸和主人家不熟,就不会去人家田边割。甚至非必要也不会从别人院子前面经过。大家都是关起门各过个的,没什么乡邻情。

但是章小水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他也没出过村子不知道其他村子是什么情况,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既然是野草不是别人种的,那自然是可以割的。

章小水和林四来到水田后时,坎上好像有呕吐声,两孩子细听了下,好像是周小溪小爹孕吐。周圆还说这吃不下饭是不行的,多少得吃。周小溪小爹就生气说我吃得下还用你教。周圆也没生气,但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大儿子着急的声音,说锅里的豆浆煮开要溢出锅了。做豆腐锅边离不得人,周圆又匆匆跑近屋里。周小溪小爹就一个人在外面吐。

橘子树下的章小水听着吐的难受,不免想到他阿爹有时候喝药也这样,即使吞下去了也会吐出来。

章小水这样想着,割猪草的动作更加快了,快点割完然后就去摘夏枯草卖钱。林四见章小水右手拿镰刀,左手捏着芹菜梗割的哗哗响,生怕他割到手,要抢着来。可章小水觉得林四没干过这活,更怕他割到手,就叫林四自己用手摘吧。是的,家里只一把镰刀,更大一把是柴刀,对六岁孩子来说太重了。

林四想了下,就想去找上面周家借一下。但章小水悄声拉住了他。他阿爹特意嘱咐过,不能随便开口问村子里借东西。那都是人家宝贵的家当活命的东西。李瑜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村子里没相邻情谊,外加都是逃荒过来的,人都格外抠搜冷淡,他不想儿子被人拒绝只先叮嘱儿子别麻烦旁人。

林四便打消了念头,只拿手掐扯芹菜梗。他死爹也养了很多猪,但割猪草这种轻松活永远都轮不到他。自他记事起,他就在跟着死爹去杀猪卖肉,他就打下手清洗那些沾满猪屎尿臭的刀具、猪肚里的物件。然后回到家里,他小爹就捂鼻嫌弃他一身腌臜,还说一点都不像他,身上是恶心的血都是臭烘烘的猪屎味。可明明他每次都洗了又洗,把皮都搓红了,他小爹还说有味道。

林四这样想着,不自觉离章小水远了点,甚至怕章小水也闻到自己身上的脏臭味。

可他稍微挪远点,章小水就凑近割过来。好像一只赶不走的小狗崽,尤其脑袋上顶着两个红绳绑着的小团子,脸因为用力泛了热,看起来白白粉粉的,好像街对面卖的寿桃。

林四这样想着越觉得自己身上臭,越想离章小水远点。这时候,上面屋子传来一道朦胧的软音。

“章小水,这就是你哥哥?”周小溪顶着乱糟糟的冲天炸毛,叉腰看着下面道。

章小水可是把周小溪盼到了,他大声道,“对!我脑袋上的发髻还是哥哥扎的,我阿爹都夸好看呢!”

那骄傲的神情看得林四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