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体孱弱的男子猛地咳出血来,点点猩红,染在白色褥子上。
他并非一向如此羸弱,只是前些日子与凌北风一战,他为了驱动石像耗费了大量的灵力,随后又不得不调解出烈气使出“黄土斥力”一招,两股相斥的力道同时作用,终是让这副躯体雪上加霜。
纵使是万人得一的匹配之躯,历经百年风雨,也依旧一点点蚕食腐朽,凋零衰败。
肉身是心魄的支撑,若架子倒了,心魄再强,也会摔得粉碎。而他那强大的心魄,便是这具凡躯最大的负担。
金发头陀听见主君咳嗽之声,掀开布帘快速步入。
手中端着一碗药汤,急忙上前,一手扶着孱弱的男子,一手将汤匙送至他唇边,“君上,凡体脆弱,灵气相斥,您需多加歇息,切勿再动烈气。”
“岩玦……”百花先生嘴角犹带血迹,双手颤抖着抓住头陀的胳膊,声音微弱却坚定,“如今他们这般动手,和约算破裂了吗?”
头陀沉默片刻,喂完一勺药汤,方缓缓道:“扬州那次,您实则并未离开芦城,依理不应算违约。”
“你说什么都没用,如今主动权在他们手上……”孱弱的男子眉间微动,喘息中又是几声低咳,“快,再施一次那个术,我不信任天岛,必须立刻动身去昆仑,把人带回来……”
头陀小心地拭去主君唇边的血沫,一双眉骨却紧蹙:“不行。上次是菩提在,他的‘万木之身’能抵消烈气反噬。即便如此,损耗依旧超于预期,我不能再让您以身涉险。要去,也当是我去。”
怀中的人眉目陡然一凛,语气更强硬了几分:“这是……命令!”
金发头陀的手按住主君的肩膀,指骨如磐石般稳固不移,金色的瞳孔对上百花先生的冰冷目光,寸步不让。
“恕属下,此次不能遵从。”
“你”百花先生眼中怒意一瞬而过,正欲开口,却被突然间涌入胸腔之气打断。剧烈咳嗽数声,随即整个人软绵绵地后仰,神志昏迷了去。
岩玦脸色一变,急忙上前,迅速为他点穴运气,才将将护住主君的心脉。
那无眉之骨拧成一条结,心中思索麻乱不堪。
不由想起那日岳山,堕天之人曾问过他的问题: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天岛出尔反尔,他该护哪个?答案是,他哪个都想护。
他却感到一股无力感正从心底涌起。
事到如今,他不能离开主君身边,但昆仑那边小公子也需要人去照护安危。
菩提被扣下落不明,这偌大芦城,还有谁能帮上忙呢?
正当安顿主君之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滑翔疾驰的声音,随之是翅膀猛扇,又是双足稳稳落地之声。
这熟悉的响动听着让人几许不快。
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这不才感叹没人,此人便神出鬼没般闪现。有时岩玦甚至怀疑,此人是否偷学了一手他那火鸾大姐的读心术,不然为何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如此讲究,令人费解。
他将昏迷的主君轻轻塞进暖和的被窝里,摁下四角的棉被,又在炕头添了一撮稳灵香。所有事情妥当后,抬眼的眸子里加了几许深重,似是终于做下了决定。
顿了顿,转身起步,推门而出。
房门推开一瞬,门外的黑甲男子正靠着土墙,玩着自己的翅膀。见到来人步出,倒是惊得把羽毛拔了下来,矫揉故作地嗷嗷喊疼。
“闭嘴。”金发头陀一声冷喝,满目不耐。
那黑甲男子见状,乖乖闭了嘴,倒是舔了舔嘴皮,眼中带着几分谑然笑意:“君上怎么样啊?还好吗?”
岩玦瞪了他一眼。
并不答他的话,而是兀自开启话题:“先前云州,东尊主身边那个凌家剑修,你可记得?”
“哪个,打死月谣那个?”卷发男子眨眨眼睛。
金发头陀瞄他一眼,“嗯。”
黑鸟眼神微挑,似笑非笑:“记得,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