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鼎喉结微动, 咬紧牙,“可这只魔物……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身后的黑衣青年似被这话逗笑,冷嗤了一声, 手中拭刀却未停。

“你与我一同宰了多少魔物了,怎还能说出这种话?”

他嗓音淡漠, 带着嘲弄的意味,“这都是表象,忘了?”

孰料他话音刚落,花袍男子竟一瞬回头,睁大眼睛喝了一声:“那雀儿姑娘呢?”

“……她, 她救了你, 她,她也是魔物。”

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向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厚实的腮帮子竟一时咬得死紧。像要把什么都吞进喉中,再也吐不出来。

可凌北风却只是冷冷瞥他一眼。

“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凌北风一手抹过去,将白玉长刀上的血渍擦了个干净。

随即收刀入鞘。

这时,他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向鼎身上,清冷的眼眸里,带着几分轻蔑、几分警告。

“你怎变得这般婆婆妈妈?快挖,若这点小事都干不了,便给我滚。”

此言落下,一时寂刹。

黑衣青年立于暗影之中,刀未出鞘,却自有一股睥睨之势。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与迟疑,冷得令人窒息。

向鼎蹲伏在地,连续换了几次呼吸,才勉强稳住心绪。

他到底还是怂。

已经退了岳山,若是再离开凌北风,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

花袍男子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却是终于握紧了白剑。他咬紧牙关,不去看少女的眼睛,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

“啊啊啊啊啊!”

他蓦地怒吼出声,似是拼了命才借来勇气,一剑“噗嗤”朝少女心口捅了去。

此刻,向鼎扶着柱子,胸口剧烈起伏。胃里翻江倒海,胆汁混着酸水沿着唇角蜿蜒,苦得喉咙发麻。

他喘着粗气,目光茫然地落在地上水洼里自己的影子上。

到底是谁变了?

也许凌北风说得没错,他是变了吧。

自从再见到雀儿之后。

雀儿救凌北风的时候,她就是人。

当时的她,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目光沉静,言语不多。

可他向鼎阅人无数,如何察觉不到?她善良,她温柔,她有悲悯之心,有慈悲之念哪怕冒着封锁心脉的危险,也毫不犹豫,只是为了救凌北风。

一个极有可能醒来后便会反手杀她、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男人。

他被教导了二十多年的“魔物残暴无心无情”,可那不是心,那不是情,还能是什么?

雀儿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

向鼎觉得憋闷,觉得难受,仿佛被丢进一团彻骨冰冷的迷雾里。

他想不明白,也得不出结论。

但自己此刻的软弱、迟疑、无力却是清晰的,让他感到耻辱。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忽然咬牙,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

“……立身为人,执剑为骨,勇破三千迷障,心证八荒正道。三大律令即吾脊梁。一禁:不涉凡事;二禁:不修邪气;三禁:不近魔族……”

岳山云海峰紫霄殿,那浮空玉台之上,身披勋礼华袍的万蠡真人扬了扬眉,说到中途缓缓停下,许是瞧见眼前人离散缥缈的神情,“宗主?”

半跪在地受礼的年轻宗主这才回过神。

“抱歉。”凌司辰视线重新凝聚,朝那宣读的道者点头。

按照规矩,他此刻本该摆出受礼的手势,然而方才分神,竟然忘了。

于是他回过神后缓缓抬手,那厚重华袍丝绸一般滑动,双掌举于眉心,躬身行礼。

万蠡真人见状,微一点头,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