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一鸣嘴里只吐出这一个音节。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像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脖颈好像凉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可他感觉不到了。
下一瞬,少年头颅离身而落,带着他尚未闭合的双眼,滚到地上。
脖颈断口平整,鲜血如泉涌,带着热度的血液泼洒在满地落叶之上,接着是身躯软倒在地的沉闷响声。
林中无人言语,亦无人关心。
“想不起来了。”黑鸾咂咂嘴。
*
无月的夜晚黑得深沉,黑得漫长。这其间,能发生许多事。
譬如昆仑,万花岛高悬夜空,远离尘世,此时一片沉寂。
算算时日,那前往岳山的尾宿、房宿二人,怕也到了该返程的时候了。
丹炉观内亦是一片安宁,结界封锁多日,外头再无人前来窥探。反正也进不去,众修士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观殿中央,“七蛊阵”仍在运转,阵中光影扭曲,映得壁柱上的纹路如水波荡漾,明灭不定。然这光影却已渐渐暗淡,若一场旷日持久的炼化,终要迎来尾声。
殿柱之侧,轮椅靠着柱子,干枯老人耷着脑袋,而花袍男子盘膝而坐靠着轮椅。二人皆睡得沉沉,竟打着相同节奏的鼾声。
直到一声巨响,猛然炸开
“什么动静?!”向鼎倏然惊醒,手脚乱挥。
干枯老人却没醒,只动了两下干裂的唇,继续睡去了。
向鼎定睛一看,立时醒神:
阵心,那颗魔心已然消失了。
唯余地上一摊黑血,浓稠暗沉,似渗透进地面纹路。方才那声巨响,应是最后无法吸收的残渣轰然崩裂的声响。
一颗魔心,竟整整耗了七日七夜,方才彻底炼化。
而阵中,黑衣男子依旧静立未动。
缠绕于他周身的白雾此刻已然尽数收拢,汇入他胸口的阵纹之中,与那道黄色符印交织缠绕。
向鼎目光微凝。却见凌北风的右臂浮现出异样的光泽,似某种力量正在重塑。先前那些不定流转的黄色光泽,此刻全数收束,自腕而上,沿着肌肉脉络盘旋直至肘间,竟凝结成一副暗绿色手甲。
那手甲生满倒钩,刃口薄如蝉翼,色泽竟与那魔物的瞳孔一般无二。如新生的鳞片,贴附在凌北风血肉之上。
向鼎怔然,忍不住起身。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有
凌北风的发丝,也起了变化。
一缕白色,自发尖渗透而出,浅浅晕开,如墨色之中陡然掺入了一抹寒霜。
虽不过一丝,却那般显眼。
此刻,冷不防一声“嘎吱”响起,大门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向鼎一怔,抬眼看去,却是水色大袖的女人飘然入殿。
便是深夜,文梦瑶也衣冠整肃,发髻簪玉无丝毫凌乱。
“结束了?”她步履轻缓,声音清清淡淡。
凌北风迈步出阵,眼眸微阖,指尖拂过手臂上新生的绿甲,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感受某种全新的力量。
倏地,他随手一伸,两指微夹,竟自空气中夹出一片青叶。
未见如何运力,便信手一甩。
“唰”
青叶破空而出,带着极轻极薄的风声。
一瞬之间,殿内一尊青铜雕像竟被拦腰斩断。铜质断面平滑如镜,崩裂的雕像猛然倾倒,发出一声当啷的坠响。
向鼎僵在原地,背脊一片冰凉,
这……这不是早先那魔物的招数吗?
可如今,凌北风竟使得分毫不差,这又是怎的回事?
文梦瑶却并未如向鼎那般惊色毕露,也未因青铜器被毁而露怒色。
她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凌北风,倏尔轻轻拍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