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坐在牢室内的石椅上歇息。
室内独留他和眼前这个矮小的“陌生”男子, 普头陀与围岐师徒三人早在此人挤眉弄眼的暗示下知趣地退出去了。
别看这牢室不大,竟机关密布。稍稍踩一脚某处,地砖便轻轻滑开, 弹出一个座椅,雕工精细,扶手竟是白云石镶边, 摸上去冰凉又光滑。
也就是凌司辰现在坐的地方。
而眼前这矮小男子得意地扬了扬眉, 一抖衣袍,展示自身,
“如何?旧貌换新颜。”
一句话, 倒也算是报了身份。
凌司辰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震惊之色丝毫未褪。
如今的古木真人顶多三十出头,浓眉大眼,眉毛黑得发亮, 几根短短的络腮胡贴在嘴角四周,显得干练而英气。哪里还有半分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小老头模样?
“样子年轻了,好像……也不那么矮了?”凌司辰上下打量。
虽然, 似乎只是从四尺多的矮小身量长到了七尺左右。
古木哈哈一笑,拍了拍腿,
“这也没办法,老了要缩水的嘛。”
凌司辰也终于笑了笑,眼底的震惊渐渐化作复杂。
有些话,不用问他也明白了。
“所以,师父也是天神?”
世间能这般返老还童的只有那蓬莱仙果, 再加上进来时轻车熟路, 深谙只有这地牢设计者才知晓的玄机,古木真人的身份、是哪个神仙似也不言自明。
“嗯。”古木真人倒是答得干脆, 似乎一点都不避讳。
“一直都是?派来监视我的?”
这话一出口,空气便像是凝滞了一瞬,原本轻松的氛围似也冷了下来。
古木眉梢微垂,唇角的笑意渐敛,沉默片刻,终是长叹一声。
“一直都是。不过……”他抿了抿唇,语气难得地添了些认真,“比起监视,更像是奉命把你带上‘正途’……”
“何为正途?”
“……就是不让你走歪。你看,时至今日,不也挺成功的嘛?”
凌司辰盯着他,未再作答。
他已不愿再去回想过往。
师父待他,曾比亲父无异。对他悉心耐心,从未强迫过什么,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期望……他实在不想把些恩情变成蓬莱冷冰冰的任务。
所以他满脑子只有最近的事。
他的魔血因那把怪异匕首刺入而躁动,靠一些咒术和普通休息根本压不下去。
可他更在意的,是那匕首的来历。
此前岩玦提过,惟有四象克土的火脉,才能激发土脉之血。如此看来,那把骨刃,必是火渊主、火鸾,或是右山灵三者之一的骨头所铸。且不说荆一鸣是如何得到这东西的,再说眼前,古木方才拿给他闻的那股怪异气息,竟能在短短一瞬间抚平魔血的躁动。
能有这等功效的,则是与土象无克制的水象之力。
而那瓶中所蕴气息,清澈无瑕,绝非寻常水脉之力。便是蓬莱仙神,又怎会掌握如此纯粹之源?
蓬莱到底在谋划何事?
他心中戒备悄然加深,却仍旧不动声色。
古木真人也未察觉,在那地面一顿踩。很快石砖滑开,吭哧吭哧又升起一石头座椅来。
他撩袍就坐,腰板挺得笔直,倒是半点不见往日弓腰驼背的模样。坐下后也不急着开口,抿着唇,似在斟酌话语。
凌司辰看着他那模样,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半年光景,怎的就物是人非……身边亲近之人逐一变化,从人变到神仙,而他自己,倒成了魔。
十几年的恩情,如今倒像是敌人陌路,言语之间竟要互相试探着来。
“师父,有话便直说罢。”
少年叹息一声,“纵使变了容貌,您那些小表情也骗不过我……您下界恐怕也不是为了看望我,是有任务吧?说吧,要拿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