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凌司辰将怀中稚子放了下来。
他理了理衣袍,然后蹲下身来,衣袍拂地。
那一蹲下去,视线与凌北照正好平齐。
凌司辰望着那稚嫩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手中那轻轻晃动的玉壶。
然后,他伸出右手,手背朝上,缓缓举至小儿面前。
滕纹蜿蜒,如一柄长剑直直刻在手背,从正中一直拉到腕骨那截,剑柄纹路嚣张恣意,深黑线条嵌入肌理。
偏偏阳光洒落,略微浮起的边缘又沾点金辉。
“浇筑滕文可是慢工细活,你会吗?”
凌司辰问得认真,又带点长兄的温柔。
凌北照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我会!颜哥哥教过我了!”
说着,便双手举起玉壶,缓缓倾斜。
圣水自瓶中倾注而下,颜色宛如流动的琼浆,半凝不凝,一线一线地坠落。
水珠击落在滕文之上,反而如被吸引般沉入纹理之中。
从手背至腕骨,先是亮了纹边,继而通入线中,那墨黑的剑形纹路在圣水浇筑下,一寸一寸亮了起来,由黑转金。
最终,化成一把炽金锻剑,刻入手背血肉,温热,永不褪色。
光线顺势洒下,映出阶下数十双眼中的微光。
至此,礼成。
*
等凌司辰安排完大小事务,主殿各处也都点过,已是整整一日过去。
他独自一人回枕书堂时,已是次日黄昏了。
这是魔乱之后,凌司辰第一次回到枕书堂。
门才一推开,便有残留的魔气扑面而来,满目疮痍映入眼帘书架断两截,椅子翻在地上,墙上破个大洞,更别提一地狼藉。
一眼望去,处处都是打斗与蛹物冲撞过的痕迹。
凌司辰也不皱眉,弯腰就开始收拾。
重新拼好桌几,纸笔拾起来,砚台放正了,书卷、法器都摆好或是收捡入匣。
一套动作干完,他才长出一口气,直起腰来。
正这时,门忽然“哗啦”一声被人推开。
他转过头去。
颜浚还是老样子,不爱敲门,一脸灿烂又无畏的笑。
“宗主,”他神色明朗,手扬了扬,“照您吩咐的,从岳阳城请了修工回来。主殿那边已经接了人,一会儿也会过来看这边。”
“怎去了这么久?”凌司辰说完,目光落在他手上,“你手里拿的什么?”
看着是一只长盒子,暗红檀木打的,被颜浚拿着摇两下,里面像是有什么轻轻撞着。
颜浚嘿嘿一笑,颇有些神秘,
“您肯定猜不到我今天见了谁。”
说着,他还往门外回头看了两眼,确认没人,才快步走进来。
脚才站稳,脸色就正了,
“她来找您了,宗主。”
第275章 只要他们靠得够近,就什么都不怕
一声脆响, 盒盖刚掀开,
凌司辰便一把将盒中之物夺了过去。
搞得颜浚怔了一下,不过宗主有这样的反应, 他倒也不意外。
他细细看过去,在凌司辰手中握的是一串漂亮的水色颈链。
珠子略有黯淡,编线却精巧细腻, 看得出保养得极好, 一直有人细心藏着。
颜浚犹豫片刻,将盒中那张薄纸也一并递出:“这也在里头的。”
凌司辰接过, 展开。
纸上, 只有寥寥三字:“没水了。”
视线在字上停了一息,少年宗主眉间一点点收敛下来。
【“任何时候,只要没水了,我便替你添满。”
犹记得那时, 他这样承诺过。】
看来,她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