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稷忽不再说话,她伸手端过案上茶碗,将余下冷水一饮而尽,随即低了头。
因身处暗中不必在意自己及对方的表情,她开口道:“这次使府遭遇不测,某有失职之处,某将来必会多加注意入城可疑人员,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然大帅也有失职之处,倘若能及时发现副使的变节心思,恐也不会酿此悲剧。”
都有失职,都需要反省。但眼下状况已是既定事实,只一味追责并无太大意义,路还是要想办法走下去。
她说话的口吻越变越官方,每到这时,就像是要离他远去。
王夫南甚至都做好了她起身离开的心理准备,可她却忽然侧过身,对他说:“今日是除夕,新年要来了,这个年似乎会很艰难,大帅做好准备了吗?”
王夫南这才察觉她握住了自己的手,那只手不大,也不甚温暖,却也有力。
是鼓励。
王夫南点点头,觉得她说完最后的话当真要走了,可她却没有,反是忽然俯身将头埋了下来。
他一愣,才想起来她是学许久之前的自己。
那时在高密,他也是这么将头埋在她肩窝,渴望能暂时安放长久以来的疲惫,想要获取一点点力量。
许稷很累了,方才撑着说完那些话,脑子早已混混沌沌。
她快撑不住了,想寻个温暖可靠的地方睡上一觉,王夫南这里就是个现成的好地方。
“从嘉?”
“别说话,我头太沉了,就借地方睡一会儿。” 她做得比王夫南更无赖更随心所欲,像个四处留情的风流官人,丝毫不将这样的亲近放在心上。
除夕没有热汤饭,也没有家人围炉夜谈的温馨,两个身在沂州的异乡人却只能以这种疲惫又奇怪的方式熬过去。
尽管许稷睡得毫不在意,但她仍然避开了他伤处的那侧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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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即位,改元并大赦天下,又赐钱予左右神策军,每人百缗。
然魏王却失踪了。
失踪的说法很是微妙,既不是一定还活着,也不是已经死了。
留了个大余地,却分明是躲入了无人可寻的暗处。
朝野皆为之唏嘘,阉党则烦得要命,到底死了没有呢?
不知道,无可查。
有人说死在了大青山东梁那场混战里,有人又说看他往北边跑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而该谣言的始作俑者许稷,这时正忙着和泰宁使府回易务分利钱。叶子祯替回易务发了一笔横财,顺利从河北折回,不由沾沾自喜,坐在公房里想要向许稷邀功。
结果等了半天,许稷却一句表扬的话都不说。叶子祯像个孩子似的坐到她面前,按住她的算盘道:“你不能夸夸我吗?”
“你是小孩子吗?”
叶子祯点点头,并将手一伸,袖子一捋,展示一条刀疤:“看到没,差点丢了条胳膊回来,河北人太狠了。说起来,朝廷是打算彻底放弃河北了吗?”
“不是朝廷想放弃,是不得不。”许稷继续算账,“连年战事灾荒已将国库耗尽,如今财政紧迫,馈运困难,想讨伐也没这力气,只会喊边上的方镇帮着揍。可哪个方镇这么好心?个个都自保心重得要命,没好处谁愿意蹚浑水。”
“倒是有理。不过”叶子祯忧虑地皱皱俊眉,“河北这种斗法,最后还是我们倒霉啊。挨这么近,到头来免不了被揍。我听说使府损失惨重,正是被那帮河北痞子搞的,他们能来一次,就会来第二次啊。到那时怎么办?如今使府的兵力恐怕远不如之前了吧。”
“兵力少有兵力少的打法。”许稷皱眉咬指甲,“你给我的账对吗?算下来有问题。”
“你还懂兵法哪?”叶子祯完全没有抓住她的重点,“以少取胜这种事不都是奇才才办得到吗?比如我姑父卫将军,以千人从五万敌军中突围,那才是本事哪。王夫南有这本事吗?”
“本事不够运气凑。”许稷头也不抬,将另一边的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