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方地将铜灯又送回到了天王的面前。

“天王,当心冲撞到了,莫若早些回去吧!”

这乞儿脑子不好,虽然没有危险,但朱九依然提心吊胆,唯恐他万一干出什么不合宜的事情,触怒了天王,便出声劝道。

天王宛如未闻,少年却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一变,呆呆盯了天王片刻,忽然仿佛想起什么,望向他的手,一下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了!”他拍手道,“你不是那个天王!你是好的天王!那个天王不是好人!他是天下最坏的人!”

朱九欲待出声喝止,却又吃惊地察觉,向来严厉的天王,对这乞儿竟异常宽容。

他非但不怒,面上反而露出笑意,点了点头,“哦。那个天王,怎么就不是好人了?说来听听。”

乞儿见对面的人气度超凡,又和蔼可亲,怎会有防备之心,说自己来自潼关附近的打铁人家,小时候因为生病,烧坏脑袋,被人叫做傻儿,叫多了,自己都忘了原本姓甚名谁了,但他天生力大,跟着打铁匠的父亲抡锤,天王打来的时候,他父亲带着全家躲进这附近的山里,却还是被孙荣的人抓走,充当兵丁守关。

天王攻打潼关的第一天,他就被乱箭射死,掉下城头,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听说是被丢进黄河冲走了。

天王打下潼关后,他跟母亲随人逃难想去河东,半路却被天王的人抓住了,强行发往长安,填充人口。母亲还没到达,便在路上病死,他逃了回来,从此四处流浪。

好在他人脑子虽然不好,一般成年人和他打架,也未必能打得过他。就这样,他有时偷鸡摸狗,有时做苦力换口饭,不想待外头了,就回到从前躲藏过的这山里,饿了抓虫捕鱼,困了随便找个地方睡觉,饥一顿,饱一顿,混到了现在。

他常在这山中出入,自然知此处禁地,从不敢靠近。昨日路过附近,远远看见起火,等到白天火灭,人也都走了,他偷溜进来找宝,想去换东西吃。

“要不是他,我爹娘就不会死。你说,他是不是坏人?”

天王颔首:“是。他是个极坏的人!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罪大恶极了!”

“就是!”乞儿很是高兴,“他们都说他要当皇帝了。我才不怕他。要是以后叫我遇见,我一定杀了他!我跟你说,他从前还会吃人,他是个魔头!”

“天王,勿再听这傻儿胡言乱语了”

朱九忍不住出声,话未说完,天王摇臂阻止。

“你怎知他从前这事?”天王仿佛颇觉兴味,又笑问一句。

“是我从前在码头干活的时候,听周围的人说的。”

“你周围的人,还说过天王什么?”

“他们说”

乞儿正要开口,见朱九用警告的目光盯着自己,凑到天王身边,低声说起话来。

朱九心中极为不安,他紧张地凝听,隐隐约约,听到那乞儿说道:“……他们说,天王有个儿子,从小却不在他的身边长大。天王不要那个儿子,发兵过去要杀他,他的儿子就砍了他的手指!天王如今少了一根手指头啦!他们还说,将来迟早,他的儿子还会领兵打回来杀了他的。对了!”

乞儿忽然想了起来,放大声音,“我还会唱歌,我唱给你听。”

“金銮柱,银銮柱,柱上盘着断指龙。”乞儿放声唱了起来。

“三更天过五更梆,龙椅缝里漏烛光。老龙点烛芯,芯是娘心肝”

“住口!”

朱九再也忍耐不住,厉喝出声。不料,天王在乞儿的歌声里,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乞儿被朱九吓住,戛然而止。

天王横了朱九一眼。朱九缩回去。

他将铜灯放回在乞儿的手里,接着,直起身,迈步离去。

三年前的那桩往事,上下至今讳莫如深,从来更是无人胆敢在天王面前提及半个字。

谁知,今日竟发生这样的意外。

朱九跟上,忐忑偷觑间,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