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颇多着墨,说,录诸公生平,无论忠佞贤愚,都应当据实直书,善恶皆可为鉴,一时疏忽了。裴公若是不愿听此人名字,那便掠过。”
“无妨。”裴隗沉默了片刻,道:“他想问甚,你说吧。”
李霓裳忙道谢,坐回去再次提笔,随即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道:“他说宇文纵年轻时,叛出朝廷之初,因裴大将军怀善,曾劝成其回头,后却又因朝廷出尔反尔,诱杀全家,断了他路。因时日长久,他年纪老迈,到底是崇正十六年,或十七年?又或那几年,如何一一对应,他记不清楚,很是苦恼。”
她说完,见裴隗闭目,似在回忆,片刻后,睁目,缓缓道:“初叛是十六年夏五月,复叛是次年二月。”
看来是真的了!只是还不知道更多细节而已。
李霓裳装模作样记下来,正待再迂回打听,却见他咳嗽了几声,面露疲色。
那老仆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了进来,道:“老家主,该吃药了。”
裴隗道:“就此罢了吧。一来我也年老混沌,不比胡德永灵清多少,即便记得,怕也是错。二来,我当年不过一个小小边将,即便有所知,也不过是管中窥豹,对他著书无益。”
他这是谢客了,何况年老体衰,李霓裳怎敢勉强,忙收笔,开口告辞。
裴隗留她用饭,听到她婉拒,说要赶路回去,也不勉强,吩咐人送客。
李霓裳便收起笔录,恭敬再次拜谢过后,跟随那老仆出门而去。
“且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呼唤声。
李霓裳转头,见裴隗凝目自己,等了片刻,却不见他开口,有些莫名。
再片刻,正待询问,听到他缓缓道:“公主路上小心。”
李霓裳感激言谢。裴隗不再说话。
她跟随身前的老仆出屋,走前,忍不住转头。
屋中夕阳已经黯淡下去。
老者还是那样端坐在案后,目送凝她。
他枯掌覆膝,远远望去,老屋阴翳下的身影,如锈枢般凝定,西窗棂的昏光勾勒他的半面,另半昏暗。
李霓裳知在这个风烛残年的裴家老叔祖这里,是不可能再问出些什么了。不过,这一趟,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看来胡德永临走前说的应该是真。
十五年花朝节后,裴蕴静辞别回家。
十六年夏五月,宇文纵初次叛乱。应是当年年底左右,同意降。
十七年二月,短短几个月后,他再次反叛,原因是她的父皇出尔反尔,杀了他全家。
此后就是与朝廷长达几年的拉锯,最后败在大将军手下,远遁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