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最不愿看到的,是他可怜自己。
许多年后,雁逝鱼沉,他们彼此再也不相问闻了,甚至,那时她或早已死去了。某一个风和景明的春日午后,他在忙碌的闲暇间,偶尔短暂记起了她。一个靠着可怜而骗取到他同情的女子。
想到她往后或将以如此一副面目而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她便感到极度的不堪。
她更不愿他或会因了继续可怜她,引出更多的误会。
这些于她都是不可接受的。上次无从选择,这一次,她不想再继续做他眼里的可怜人。
李霓裳微仰面,与他对望片刻,抬了另手,将他握着自己伤腕的那手慢慢地拿开,示意他稍等,欲继续磨墨。
他在她之前拿了墨锭,几下便磨出满满一池墨,看她。
李霓裳咬了咬唇,握笔蘸墨,在纸上写说,腕伤是为饲?*? 小金蛇每月取血少许的特殊之法所致,并非别的任何原因,绝非自残。
她的解释,显是叫他惊呆了。很快,神情里显出几分恼色,眼里更是掠过一抹凶光。
在他又要说出杀死小孽畜的话之前,李霓裳已是摇头,继续落笔:“我心甘情愿。谁也不许碰它一下。”
她这少见的强硬态度,似叫他颇感意外。目光从她的字上慢慢转到她脸,看了她片刻,忽然,颔首道:“罢了!你若定要养,随你便是。只是日后要想个法子,总不能一直如此下去。否则,你怎受得住?”
李霓裳没有接话。她从第一次见到小金蛇并毫不犹豫决定养它开始,便没想过以后。
如今也是一样。只是这些,不必叫任何人知道,包括面前的这位裴家郎君。
“过来,我帮你包扎。”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起来,拿走她手里的笔,领她登上坐床,自己转身,待要出去,看了眼地上的豹子,又转头望一眼她,指着外面道:“出去!”
豹子从地上起来,随他走了出去。
他回来后,手里多了只小巧的药箱,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旁。李霓裳留意到他的手仿佛带着湿气,看去方才洗手了。
果然,在他打开药箱,取出一瓶药膏,欲待为她上药时,抬眼看她,低道:“我知你爱干净。方才特意洗去手上腥膻。不信你闻。”
他将自己一只空手举到她的鼻前。李霓裳在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嗅到了一缕似杂合着檀兰龙脑的淡淡气味。
“怎样,没骗你吧?”
他说着,打开瓶盖,用一根药锭挑出来药膏,轻轻抹在她的伤腕上,接着,用柔和而均匀的力道,以指将药膏摊开,最后再用一条扎带绕她细腕,仔细地包扎起来。
处置完她的腕伤,他为她放下衣袖,接着,屋中便沉寂了下去。
这个辰点,已是极夜时分,远处少年们的夜宴极乐声也听不见了,应已散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