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害怕,生怕大少爷一时冲动会当真做出什么事来,可他最后什么也没干,给自己盖了被子就慌慌张张走了。
王惠生当时还庆幸,现在想来,应当是大少爷明白不能沾上自己,才匆匆收手的,看来他是当真不打算跟自己……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是颜老爷一样,脸也不要了,晚节也不在乎了,甘心当个旷世情种。世人多的是爱惜羽毛,不愿肆意糟践名声。
可……那他该怎么办呢?
王惠生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却像是丝毫觉不出痛似的。
死了丈夫,又跟继子好上,这实在是一件很值得被人诟病的事,他是不想把自己置于那种不贞不义的境地的。
可是,他没有孩子,连颜家族谱都上不了,族里那些耆老们只当他是个男宠一类的玩物,说什么都不承认他的正室身份。如今颜老爷又去了,他这个颜太太也就是名头好听,实际上连个养了女儿的姨娘都不如。
如果大少爷也不愿意要他,那他最后的下场就会比最坏的设想还要再糟糕一些。
家庙是什么地方?说是替儿孙修行祈福,其实就是犯了错又不好明面上处置的世家女眷的流放之地,要真去了,那是一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
还有庄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送去庄子后就悄无声息病故的……
他不知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这一遭锦绣富贵,哪里甘心就这么一朝沦丧?从九天云端再掉回泥淖里该是什么滋味儿,他这辈子都不想知道!
王惠生慢慢握紧拳头,暗自下定了决心。
又过了没一会儿,被打发去自己房里取衣裳的小丫鬟回来了。王惠生也没让人伺候,自己把衣裳换好,又披上孝服,刚想接着去前头哭灵,却被玉烟拦了拦。
这个圆圆脸蛋,慈眉善目的年轻姑娘温声说:“太太,您的孝服裁得不合身,现在找裁缝也来不及了,少爷让您就不必去灵堂了,在小佛堂里给老爷抄几卷《金刚经》表表心意吧。”
王惠生怔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踏实:“老爷毕竟是头天停灵,我要是不在,不太妥当吧?”
“您放心,大少爷都发话了,应当是不碍事的。”
玉烟表情温和,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王惠生却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没真正把自己当颜家太太看,所以他去不去的才没什么要紧。他失落了一阵,没有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点点头同意了。
正巧此时王惠生的两名贴身丫鬟杏红跟橘白见他一直不回去,也跟着寻了过来,王惠生就带着她们两个,一路往小佛堂去了。
其实,要不是为了挣这个名头,王惠生还真不乐意给老头子哭灵。那实在是个很累人的活计。他还好,几个身子瘦弱的姨娘跪着哭嚎了一上午,连口水都喝不上,还没等捱到晌午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这还不能算完,抬到里间涂点清凉油,灌点粥水,后半晌还得继续熬,夜里也得安排人守灵。
幸好近来天气热,颜家怕尸身腐坏,气味不雅,只定了停灵三日,再有两天就能下葬了。
不用去哭灵,王惠生也不敢松懈,跪在小佛堂前的案桌前一笔一笔地抄写《金刚经》。
他当初就是为了抄经祈福才自己学的写字,因为肯下功夫苦练,现在也能把字写得端正,只是毫无风骨可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拿笔姿势不对,写起字来十分辛苦。王惠生把原本备好的黄绢都抄完了才敢略略停下休息,他揉揉自己酸胀的手腕,感觉全身都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不已,尤其是膝盖,跪得都快失去知觉了。
杏红跟橘白大字不识一个,不能替他分担,只好在一旁为他铺纸研墨。见他埋头苦抄了四五个钟头才终于停笔,都心疼得不得了,又是忙着给他拿冰袋敷发肿的手腕又是替他揉腰捶腿。
杏红心直口快,不住声地埋怨他:“太太也忒实诚了,抄经还得跪着抄,我看大少爷也不至于要在这上头为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