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酒酿得好。”
师巫洛轻声说,定定地注视着仇薄灯。
仇薄灯突然觉得他有哪里不对,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这人虽然还坐得笔直,脸上也不见醉色,但银灰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茫然,甚至与他对视了这么久,没有仓促地移开视线。
“醉了?”
仇薄灯迟疑地问。
师巫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然后忽然俯身靠近,伸手抽掉了他头上的木簪。木簪一被抽出,鸦发便如瀑布落下。
“……”
仇薄灯有点惊愕。
说真的吗?会因为酒酿得好饶人一命的家伙,居然是个一杯倒?
“乱了。”师巫洛慢慢地说,“别动。”
“行吧。不过我警告你,”仇薄灯指腹碾过酒坛的边沿,“发酒疯就算了,装醉的话,就不可饶恕了。”
=第23章 为我引杯添酒饮“接住你”=
师巫洛没有应。
这人本就安静, 醉了后就更安静。他手指修长,为仇薄灯披散拂顺长,黑在他苍白的指流水般滑过。仇薄灯自眼尾乜了他一眼, 便侧了点身,有一搭没一搭地晃酒坛,眺望城外雾浓雾散。
木梳梳齿触碰到头皮, 仇薄灯摇晃酒坛的手一顿。
……特地带了梳子?
神鬼皆敌、十巫之首、百氏眼钉肉刺……这么个名字染满鲜血的一人,身上除了刀外,其实还带了把梳子?传去后,所有对他畏如蛇蝎的人, 表情一很精彩吧?
仇薄灯想象了下那个画面, 忍不住笑。
然后就被人按住了肩骨。
按住他肩膀的手温度很低, 隔衣服都能感觉到淡淡的凉意, 很有力。
“不要动。”师巫洛轻说,顿了顿又像上次一样补了句,“一会就好。”
“弄疼了, 我把你踹下去。”仇薄灯也笑『吟』『吟』地应他。
年轻的男人没说话, 低眼帘,专注地持梳自上而下划落, 乌黑的丝绕梳齿而过, 一一到底。仇薄灯又闻到了他袖上淡淡的清凌凌的草『药』味。
因为是巫吗?
医字古作“毉”, 古者巫彭初作医[1],是谓巫医同源, 引草木为『药』治人,便是巫术的一种。师巫洛身为十巫之首,想也是常年与草『药』打交道,衣上袖沾染了草木清气并不奇怪。只是, 仇薄灯总觉得师巫洛身上的『药』味里,有一味很淡的,如某种高地远的孤峰孕育的寒草的气味,让他依稀有些熟悉。
仇薄灯转过头去,想开口问问。
师巫洛在这个候伸手将他落到脸侧的一缕髯挽起,微冷的指背于唇上一擦而过。
像在冬日抬头,被一片初雪不经意轻轻吻过。
“好了。”
师巫洛说,把木簪给他『插』/上。
仇薄灯偏头看他,师巫洛重新坐好,安静地和他对视。
背后是神枎疏落的枝冠,把飞月般的光落了他一身。他的眼睛颜『色』太浅,好似无尘的穹,又或者清可见底的湖,在这么近的距离清晰地印仇薄灯影子。
对视了一会,仇薄灯把酒坛子丢给他,干脆利落地下令:“喝酒!”
师巫洛垂下眼帘,给自己倒酒,动作和前看起没有什么差别,仔细观察就能现他举盏也罢倒酒也罢,都慢了半拍。
不怎么像装醉。
仇薄灯要笑不笑地冷哼一,把酒盏从他手里抢走。
师巫洛看空了的手,茫然地抬眼看他。仇薄灯不理他,自顾自地把酒盏搁得远远的。师巫洛记刚刚仇薄灯叫他喝酒,愣怔片刻后,就举起酒坛直接喝。
“……醉了啊。”
仇薄灯微妙地看他。
枎城的蒹酒其实有点烈,初入口会觉得像含了寒水,一下咽喉就会立刻烧起。师巫洛喝得很慢,喝一口酒要稍微停一下,眼睛看似清明其实焦距已经散了。看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