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要不是对这家伙一念心慈,他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再退千万步,若不曾在长留境相遇,或许他也早如至亲师友一般,被冰雪长埋在长留宫下,而非以此残躯,偷生至今!

他心思狂乱的同时,左右手肘上的银钏亦震颤起来。

风生墨骨环是他师尊遗骨铸成的神器,曾经蕴含着磅礴无比的风灵根之力,只是当初为了替他挡下死劫,碎过一次,神器再铸,大不如前,却在他性命垂危之际辉光大作。

他又一次感知到了这对银钏的极限。

师尊的气息已淡不可寻了,这最后的回护更流露出玉石俱焚的意味,仿佛只要他心念一动,便能挟余威毙敌于当场,为他抹平眼前的杀机。

一切的杀机都向单烽奔涌,几乎到了无可转寰的地步。

杀了他,杀了他!

谢泓衣漠然地,不知向谁道:“不。”

他五指一张,涌上单烽脊背的黑影,水一般地化开,这短暂的探寻已经足够。

透过单烽脊背痉挛的幅度,他终于找到了对方的梦魇所在。尸位神之力不知何时渗入了单烽后背的伤口,制造出了足够逼真的幻觉,看样子,是一柄穿心的剑?

尸位神全力施展的障眼法,打着不死不休的主意,等闲无法破除。

可为什么要破?

谢泓衣食指一勾,影子扯着单烽,猛地坠压在他身上,那一箭之隔化为乌有的同时,他亦被身上的份量砸得闷哼一声,胸腔蔓延开一股腥甜。

单烽混沌的赤金色瞳孔,猛地紧缩,扼在他喉间的巨力亦消散了。

“咳咳……你看清楚了,”谢泓衣猛烈地咳嗽了一阵,以气声道,五指死死掐在单烽的肩侧,“假如真有穿心剑,我与你同死,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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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某人:我睡着了吗怎么听到有人对我对我表白?

第六十四章 苦海无慈航

话音刚落,也不知单烽在幻觉中看到了怎样的一幕,竟以双臂猛地箍住了他。热汗自鬓角淌下,避无可避地浇灌在他颈上。

“影子,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苦闷至极的热气,贴着耳廓震荡。

这样的触碰比窒息更难熬。

谢泓衣猛地颤抖了一下,强压住把他扇飞出去的念头,以五指攀向他后背这一回,单烽的肩背肌肉不再紧锁如铁,他的指腹轻易触到那一道见骨的伤口。有什么游丝般的东西缠在骨隙里,被他一把扯了出来!

那赫然是一缕漆黑的孽缘丝线。

果然是这东西捣的鬼,种在单烽后心,因心病而长,更让这家伙一声声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谢泓衣冷笑,五指紧抓着单烽的肩侧,心中那一团郁结砰砰地撞击着胸臆,“冤无头,债无主,你问我为什么,我又能问谁?既然相看两相厌,彼此都是一场梦魇,你为什么非要追过来?”

他意识到那一缕孽缘仍在作祟,便一把挥开了,转而一掌扇在单烽颈侧。

“还不醒?”

单烽嘶了一声,猛地抵住后槽牙,灿金色的瞳孔里渐渐裂变出一线清明的黑来。

极其短促的对视。

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十几二十年不过一弹指,单烽轮廓未改,依稀还停留在故国冰封的那一夜,眼神中的神采却几经变幻。

长留陌上恨相逢。

白塔湖畔怨春风。

谢泓衣看不得这双眼睛,刚趁着他回神的间隙,挣出怀抱,背后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危机感转瞬即逝,他的鬓发也只是微微浮动。

哪里不对劲?

这样无害的柔风,让他的感官甚至都懒于捕捉,除了影子

它停止了摇曳,向谢泓衣身周疾缩。可那只是一把由他心中毒恨铸成的刀,从来无力守护什么。

单烽的本能却更甚一筹,双目半闭半睁间,已一把抓握住他后颈,将他压回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