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俟山兮,牛羊忘归,莎草茫茫兮,风雪垂帷吁,吁,雪灵布泽,来食兮,饱餐之,白牛为栋,白羊作梁,白马识闾,白豚载我归乡去”

声音含糊,语调天真,仿佛出自乳齿已脱的小儿,红鼻牛却噌地弹跃起来,浑身颤抖,流露出极通人性的惊恐神情。

雪牧童来了,埋下头,别让他看见!快些吃,快些吃……

歌声戛然而止,小儿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不吃了,是想起来了么?”

四周的风雪卷成一条长缰,凌空勒出一声可怖的爆响。红鼻牛正肝胆俱裂,便见不远处一头白猪被腾空提起,轰地甩向了山岩,半晌才坠地。

白猪惨叫一声,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回首一口,将雪缰咬碎在口中,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去。

红鼻牛对上它赤红癫狂的眼睛,心中也窜出一个念头。

它一定是想起来了。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白猪仅仅歪斜着跑出了数步,便猛地顿住了。

两枚细细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捏住了它的耳朵。

“你跑什么呀,小猪?”

牧童趴伏在白猪背上,倒垂下头,用乌乌的眼珠贴着它。那眼神说不出的湿润亲近,能看得人心里发酸,白猪双眼流泪,却还以猪鼻在雪中胡乱拱动着。

“人?”

牧童跳下来,认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它抽搐的耳朵,忽地用力伴随着一声含混的裂帛声,他已抓着猪耳,向脊背扯下了一整条连毛带血的皮肉,向雪地上一摔!鲜红的湿黏肌理哗地翻开,抓着地面,生生拱起了半寸,这一块肉的垂死挣扎也只有一刹那,转眼就冻结实了。

雪牧童乌黑的眼珠贴上了白猪暴露的脊骨,又用手指碰了碰,道:“没有人呀?猪皮底下还是猪骨头,人呢?”

白猪轰然倒地,崩坍成了一地积雪。

雪牧童抓了一把积雪,塞进腰间一只羊肠袋中,口中祷祝着什么。没过多久,那袋子阵阵痉挛着,涌出一股滑黏的血水,三只闭眼的小猪崽随之坠地。

小猪身上各有一撮淡淡的红色毫毛,耳后、颈上、脊背,凑在一处时,赫然与白猪那一条被扯去的皮肉相吻合,只是那彼此嗅闻,在雪中刨食的样子,哪有半点神智可言?

红鼻牛亲眼目睹这一幕,四蹄俱颤,只拼命埋首吞食积雪,牙齿剧痛也顾不得,直到口中咕嘟咕嘟地涌进一股血腥味

不对啊,它的牙齿锋利无比,吞金嚼铁也不在话下,怎么会……

正在这时,几枚细细的手指捏着它的耳朵,将它一把摔在了雪地上。红鼻牛惨嘶一声,撞在裸岩上,昏死过去,只是翻白的牛眼中微微露出一隙眼珠,偷偷盯着雪牧童。

牧童向着红鼻牛舔舐过的地方摸了一把,指上立刻沾染了一抹深红色的油脂。那油脂是从山中某处涌出的,渐渐没过地面,带着硝石般浓烈的气味。

“火油,”孩子猛地抽回手指,恶狠狠地插进积雪里,脸上阴云密布,“脏东西雪灵降恩,涤净此地!”

红鼻牛虽不知道火油是什么,只是和火字沾边的,难免会惹雪练不快。而雪牧童的愤恨,对座下牛羊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果然,牧童两手一拍,便有十余头猪牛羊腾空而起,在坠地之时肚烂肠穿,被碾成了一张血肉模糊的毡毯,而那些尚且完好的兽首则茫然向天,镶缀在毡毯边缘。

三牲齐备,祷祝声起,一股空前的寒意不断迫近此地。

“大泽雪灵……恩降此躬……漠漠皓炁,入我掌中……此地火油横溢,地底热气沸腾,恭请冰髓雪钉,镇此地秽恶,方能铸成祭坛!”

兽尸毡毯不断翻涌着,忽而如莲花合瓣,兽首猛然卷合在一处,眼珠变作可怖的雪白,从中渐渐升起一枚寒光四射的长锥来,锥尖刚刚露出,四周兽首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红鼻牛心中的惊惧无疑更深一层。

这样的气息……圣人垂眷……它们这样的区区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