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绸放他二人向师门筹钱,却听了好一通来回扯皮,面色已是极为不善,算筹如折扇般抿开,虽遮住了大半张脸孔,目中却依旧喷出火来。身后众仙子神情各异,或凄或怨或怒,一派湿云欲雨,令人无端便怵了三分。
金多宝囊中从未羞涩过,虽知徒弟怕又捅了什么篓子,却也摆出宗师的做派,傲然笑道:“小女娃,我徒弟年少不懂事,毁伤了什么东西,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担了便是,开个价吧。”
叶霜绸咦了一声:“十三万灵铢,你也这么痛快?”
金多宝颊上的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看了薛云一眼。
薛云:“……你果然只是说说而已。”
金多宝立刻精神抖擞道:“出行匆忙,灵铢倒不曾带在身上,不过嘛,小女娃,这也算你的造化,放在平日里,我炼的法器绝不轻易示人,你可是赶上喽。”
叶霜绸挪开算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来了兴致。
金多宝从袖中丁零当啷地抖出一堆法器:“重阳神火罩!三十三劫纯阳雷火灯!祝融炎阳天火转神”
叶霜绸怒道:“来人,接着泼!”
金多宝的手顿在半空:“啊?”
单烽道:“忘了告诉你,这城里禁火。”
“操你奶奶的单烽!”
一番兵荒马乱后,金多宝似乎认了隔空赎人无望的事实,负手而立,沉着一张脸,只有嘴上骂骂咧咧。单烽丢了薛云出去挡灾,自个儿则携着小还神镜,往墙边僻静处一倚。
“火貔貅,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多宝道:“趁早出城!白云河谷死气沉沉,却几乎见不着尸首,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单烽笑笑:“难不成有大能坐镇?”
“大能?就连我们羲和境都死伤无数,能自保就不错了,还能护得住旁人生死?”金多宝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道,“死而不见尸气,左不过这几种可能,这其一嘛,这些人统统尸解成仙……”
单烽指指耳朵:“你在给我讲笑话?”
“你也不信对吧?”金多宝正色道:“要么有什么东西把死尸吃空了,要么这八百里白云河谷底下,封的都是活死人,不论哪一种附近必然有个大魔头。”
单烽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他那劲弩般的浓黑双眉微舒,却仿佛由险峰降而为深渊,一眼更望不到底。
金多宝和他多年同门师兄弟,也是眼看着这骄狂跋扈的小子落到如今意气消磨的地步,恨虽不减,心里却难免一恍惚。正要追问,却一只手被按着肩膀,轻轻扳开了。
燕烬亭单手拎着白猪的耳朵,任由它朝着单烽惨叫,也不说话。
怪了,元贝的残魂眼下连师尊都不记得了,怎么还对单烽怕成这样?
金多宝道:“怎么,你可有什么冤屈?”
燕烬亭五指一松,小白猪嗷地一声飞窜出去,极度的惊恐下,更是迅捷如闪电,金多宝一面施展手诀,一面疾步去追,气喘吁吁间,倒是难舍难分。
燕烬亭抬目望向小还神镜。
他和金多宝那样平直易怒的性子全不相同,不动声色之余,更有一股堪称恐怖的执着,打定主意便死咬不放,简直是天生的牢头。单烽至今见了他都头疼,亦是拧眉而对。
“找他?”单烽道,揪过落汤鸡似的薛云,往镜前一摆。
薛云被泼得浑身火气直窜,牙关咯咯直响,本已到了一点就炸的边缘,却被猝然横在这么两道针锋相对的目光之间,霎时间一身火气变作了惊骇。
谁能有此殊荣,年纪轻轻的……就被抛在羲和舫前后两任杀神,长达半炷香的可怖逼视之下。
往前是深渊寒潭,一失足跌个粉身碎骨,往后是地底熔岩,不知几时迸作雷鸣!
不知煎熬了多久,燕烬亭方才开口道:“不是他。”
“哦,”单烽顺手丢开薛云,“来者不善啊。”
燕烬亭沉默一瞬,道:“看来你已有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