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翻起旧账来了?”连天横绕着他,恶犬一样地窥伺,冷笑着,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甩在他脸上:“就你一个会翻旧账,我问你!给你的梅花金去哪了?你立的户头,真以为瞒得住我!好好瞧瞧,人家还以为我哪里亏待了你,让你当东西换钱!”

宝瑟儿眼尾扫过去,被纸刮得生疼,偏过脸,眼睫低垂,蝴蝶似的微微颤动着,提起一口气,蔑视道:“你还要打人是不是?来呀,反正也不是没打过是不是还要杀了我?哼,也是,倒不是没想过!真当我怕你?我只是忍着你!”

连天横被他气得头昏脑涨,扫了桌面,砸个美人觚,咔嚓碎成几瓣:“潘!小!桃!哈哈,还真拿你当个人物了!明天明天就让他滚!”

“你要辞退先生,辞就是了!”宝瑟儿随手拿起桌上练字的纸,呲喇喇对半撕开,撕得粉碎,还不解恨,胳膊一抬,扬了满天,飘到连天横身上,喘着气,怒目而视:“都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把我赶走!”

“不过教了你几天书?把你的心都教野了!”连天横恨不得活吞了他,脚一蹬,靴子踢翻矮几,桌上的东西通通倾倒一地,墨汁流淌,茶碗破碎,赤红了眼,怒不可遏道:“我看你就要张开腿在这里做生意了!这么喜欢伺候男人,花里馆伺候得还不够?今天勾搭一个,明天勾搭一个,我连天横还没当过王八!”

话音还没落,就被他的眼神截断在半路,宝瑟儿好像一下子呆住,有些愣愣地望着连天横,他有一双玻璃般明净的眼眸,连天横耳畔好像听见清脆的响声,仿佛甚么稚嫩的东西破碎了。

周遭顿时冰冷到了极致,连天横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僵持在原地,却拉不下面子,与人针锋相对时,他从来不肯落了下风,可是这回,心里却一点也不好受。

连天横脸上冷淡,心里却一下子慌了,说不出话,抿着嘴唇看他,寄希望于宝瑟儿能说两句话,不管说甚么,只要能打破这局面就好。

宝瑟儿不受控地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好像也不会说话了,两个人沉默以对,对峙了好一阵子,宝瑟儿睁着发涩的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下来了,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底气:“我……我困了,睡、我睡一觉……”

说着,别过脸去,像过街老鼠,扶着桌子,踏着满地狼藉,逃也似地往外走,他的腿伤是快好了,可依然留存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态,险些被门槛绊住。

连天横伸手要搀扶他,他目光甚至有些躲闪,像犯了错,嘴里小声地说:“我想睡觉……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连天横很快发觉,这次绝非绊两句嘴那样简单,宝瑟儿的眼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怯懦,这种灰败的色彩是从没在他眼里见过的。从前只见得世故、狡黠、纯真,大抵上是天不怕地不怕,此时此刻却碎裂开来,蒙了一层阴翳,连与他对视的勇气也没有了。

宝瑟儿一只脚跨出门槛,门外的人哄地全散开去,十几个家丁仆妇眼观鼻鼻观心,都赶去做自己的事。

连天横不敢惹他,只敢远远地看着,整两天没有说一句话,宝瑟儿好像一直没有回过神似的,脚步虚浮,人家问甚么,便答甚么,看起来没有异样,只是害怕和他接触,连天横一过来,他就要逃得远远的。说来倒也奇怪,李文俊在乌泱泱一群人的面前,说他身上长疮,屁股长蛆,这些刻毒的话,没让他往心里去,轮到连天横说,宝瑟儿就像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全然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好像自己不是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死肉,被一把尖刀划烂,翻来覆去地宰割。

不论过了多久,连天横说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嗡嗡地回荡,让他手脚发麻,时常握不住笔。这段日子,宝瑟儿想了很多从前的事,可是却如风而逝,不曾在脑海里留下分毫踪迹。

第三天时,连天横总算忍不住了,这几日都是分房而睡,让他实在难眠。这夜便悄悄地潜到客房里,看宝瑟儿睡着了不曾。就着月色,只见宝瑟儿闭着眼躺在床上,嘴里咬着连天横送的玉环,红绳还系在脖子上呢,手里握着木头小马,怀里抱着连天横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