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瑟儿忙一瘸一拐地去书架上取了一沓册子,双手呈给先生:“只有这些,请先生过目。”

小福子在一旁垂手盯着,他对于这个宝瑟儿也是信不过的,男妓出身,免不得放荡成性,背着少爷,要是和外男眉来眼去,勾连成奸,便是一桩丑事了。

先生开口随意问他几句,宝瑟儿就答几句,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少说。答完了,先生便合上连环画册儿,去架子上取了几本发蒙的书,翻开一本,道:“只这一页,有不会的,便抄来我看。”

宝瑟儿连忙答应下来,又看小福子站得辛苦,便跑去搬了一条矮足凳子过来,道:“你坐下来,这样不累。”

小福子怔道:“唔……噢。”

宝瑟儿便立马展开草纸簿子,对比着书籍,一笔一划地誊抄起来,全神贯注,生怕错漏了一星半点。

再说连天横,心里憋着股无名之火,一夹马腹,抽动马鞭,一溜烟扬长而去。拐到八仙窟,问了路边那个算命的半瞎子,径直到花四妈妈家,下了马,手握马鞭,剪径强人似的,风风火火往里闯去。

那花四妈妈见是连少爷,笑嘻嘻的,急忙赶来逢迎。

“荣二在哪?”连天横冷冷道。

花四一看,不知他触了甚么霉头,捏着帕子,匆匆往楼上一指,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连天横大踏步走上楼去,一脚踹开大门。

内屋里,几个小倌衣不蔽体,嬉闹调笑,荣二蒙着眼,满身酒气,正在捉人。大门砰地一声,把人都镇住了。

连天横扬起马鞭,甩了一记,堪堪擦过他后背。

“啊!”荣二穿着单衣,险些挨了这下,听见鞭梢风声,把那遮眼布一扯,气势如虹地吼道:“驴日的!谁敢打人!”

“荣、其、知!”连天横额角青筋直跳,抬起手,马鞭在桌上啪地抽了一下,那抽打声清脆响亮,那些小倌统统吓住了,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

荣二被他弄得没头没脑的,怒道:“连天横,你疯了!”又轰走周遭那些小倌:“出去出去!”

连天横不顾旁人,怒道:“你找的好先生!”

“先生?”荣二看着小倌们一窝蜂地逃出去,折了面子,心里烦躁,拍桌道:“先生怎么?”

“你先前信誓旦旦的,跟我说的甚么!你说请了个德高望重的先生,亏我信了,这下倒好,找了个毛都没长齐的绣花枕头!”

荣二这才知道是先前连天横托他找的那个叶先生,冷哼道:“人家比你年纪大,他毛没长齐,你是甚么?人家饱读诗书,二十三岁中的举人,立志为母守孝七年,闻名乡里的大才子、大孝子,他是绣花枕头,你就是金漆粪桶!”

连天横被他一说,攥着马鞭,底气也垮了,狠狠瞪着他道:“谁说会读书便会教书了?我偏不信,咱们镇河没有一个资历大的老先生!”

荣二坐下来,倒了杯茶,冷笑道:“还真没有,你不是弄了那几个学塾,我总不能把那些夫子搬过来教你的宝贝疙瘩!那些掉了牙的、中了风的、埋进土里的,你要是弄得来,尽管去弄!实不相瞒,这个叶先生,还是老子重金从隔壁丰谷县请来的!”

连天横一时气短,胡搅蛮缠道:“那也不行!”

荣二看他落了下风,便乘胜追击,反问道:“我真是想不通,你是喜欢小宝儿还是恨他,我一读书就浑身难受,这苦差够人受的了,你还成天让他读书,找个先生,挑三拣四的……”

“你懂个屁,书中自有黄金屋。”

荣二昂了一声,道:“你敢说你不难受?”

“……他喜欢,有甚么办法!”连天横也坐下来,吃了一大口冷茶,“我绝不能放任这个人在我家里杵着,看他那年纪,就不会教书!”

“那您来说,几岁才配教书?”

“怎么着,也得到六十岁,才称得上一句先生罢!”

荣二点点头:“好办,那你让小宝儿再过四十年读书,不就成了?”

连天横颇有些气结,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