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看着她口中不断左右互搏,论证自己到底是“猛兽”还是“废物”,九个月,暗无天日,死命逃脱,坚韧不拔,可是她纠结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为什么会选择我来侵害,为什么是我?
错的不是你,是他们啊。
崔景彷佛看到了许筱兰,金煊和许筱兰的情况不一样,她彷佛分裂了,分裂成一个肯定自己强大的猛兽,和不断追责自己软弱无能的弱者。
竹清海没有跟来,崔景根据金煊的描述推断祝隆不是死了,就是重伤,他们恐怕自顾不暇了,自己守着金煊保她暂时无恙。
吴垚来了几次都被打发走,金煊回来十几天,精神状态持续不稳定,有天夜里,她从床上爬起来,对着窗外圆月祭拜,崔景哄她入睡,金煊说,“姑姑,娲神姥祖让我离开这里。”
崔景顺着她,“姥祖还说什么呢?”
“姥祖说,我们雌兽活了千万年,不是靠别人救赎的,姥祖让我去寻一把刀,劈死竹清海。”月光下,她面容宁静,影子落在墙上,很奇怪,人身金煊的影子却很像一只狌狌。她表情认真,又不像是虚妄状态的胡言乱语。
“姥祖说的刀是什么刀?”
“娲肠刀。娲神姥祖湮灭后她的肠子化作的一把刀。”
崔景有些恍惚,她说的是真的?的确有这么一把刀,叫做“娲肠”但是都是听过而没见过,她也来不及和她说,金煊应该不知道啊?
“谁告诉你的呢,金煊?”崔景确认,以免是自己说漏嘴,造成她意识混淆。
“修月人告诉我的。”金煊朝着圆月又拜了拜,“月升月落,月圆月缺,周而复始,就像是我们子宫周期循环的经血,月亮永在,雌兽不灭。”
金煊转身,面朝崔景,“姑姑,我走了。”
崔景一脸不解:大半夜的,你去哪里?
月光落在金煊身上,她笼在一片柔和的金光里,墙面上她的影子变成模糊一团,辨不清是人是兽,彷佛在不住撕打,终于一只兽影独立了出来,而眼前的金煊从她的人类身体里分离出来一只狌狌,身披白毛,强壮有力,威风凛凛。
崔景眼睛瞪得很大,金煊的人身就在地上跪着,可是她的兽体却脱离了人身,她分裂了?
狌狌深深忘了崔景一眼,它的前肢轻轻抚摸了金煊人身上的脸,它望着她,用白毛手掌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泪水,狌狌跳上茶几,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望了眼明月。
金煊的人身怔怔地望着兽体,它爬上窗台,崔景伸手去拦,想要问,谁知狌狌迎着月,跃下窗子,跳到最近的一棵树上,月光笼在它周身白毛上,不知是风吹树叶,还是狌狌攀越,枝叶摇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狌狌不见了,消失在月色里。
崔景摇晃了眼前金煊的人身,她抬起脸,看了崔景一眼,“姑姑,怎么了?”
崔景望着她,对她说,“你分裂了,你知道吗?”
金煊点点头,她说,“姑姑,我太痛苦了,我不配拥有狌狌的身体,我是个软弱无能的人,我决定让它自由。”
崔景泪水淋漓:要怪这世道不公,要怪这雄兽暴虐,要怪这千百年的驯化,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啊!
她冷静下来,安抚金煊去睡觉,她给吴垚打了个电话,她说,“吴水水还好吗?”
吴垚从睡梦中惊醒:为什么这么问,难道金煊又不好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敲响了“吴水水”房间门。
“谁呀?”苏莹不耐烦地说。
“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吴垚隔着门问。
“阿嚏!”卓尔操纵身体打了个做作的喷嚏,“除了大半夜被你叫醒,有点着凉,别的没一点事。”
吴垚稍微稳了稳心,他听到吴青莲在骂他“大半夜不睡觉”,他回到自己房间给吴水水发了微信,“金煊那边应该是有啥事,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金煊就没事。
第二天,吴垚看到了金煊,她难得地冲他笑了笑,“吴垚,谢谢你。”